斷章·最後之夏（2）
殷家豪博士是一位非常出名的物理學家，他的研究領域一直處於物理學的前沿，他是國家科學院院士，同時還是全球科學促進會會士，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權威的物理學家之一。
實際上，在小時候的佟君文和伊默眼裏，這位物理學大咖不過是隔壁的有趣老頭而已。
殷家豪博士的老宅就在佟君文家不遠，每年寒暑都會在老宅待一段時間。小時候的佟君文就對殷家豪博士家裏的藏書有了濃厚的興趣，在他的引導下，漸漸的展露出了自己的天賦。這讓殷家豪博士非常高興，恨不得把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就算在外工作時，也經常與佟君文通信，將一些筆記和書籍寄送過來。
而到了初中即將結束的時候，殷家豪博士認為時機成熟，想將佟君文接往自己身邊，在帝都大學或者其他國際頂尖學府進行深造，以免浪費佟君文身上的天賦。
然而那時，正是伊默和佟君文遇到人生轉折點的時刻。
互相需要的兩人，最終也沒有分開，佟君文決定要與伊默一起度過這三年普通的高中生活。
而現在，似乎已經到了需要再次做出決定的時刻了。
去深造，還是留在身邊？
兩人在家門外下車，伊默從後備箱取出了兩人的行李，沿着早上剛剛離開的小逕往佟君文家裏走去。
家裏，滿頭花白卻依然精神矍鑠的殷家豪博士已經在等着了，夕媽媽以及另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幹練女性也坐在一旁。他看到進門的兩人，露出了一個和藹的微笑。
“博士爺爺好！”伊默先開口問好。
“小默好，你還是這麼精神啊！念完了高中，突然就變帥了！”殷家豪博士跟伊默開玩笑道。
伊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博士爺爺好！”跟在伊默身後，滿懷心事的佟君文也乖巧的問好。
“小文好，爺爺等這天，可是等了好久啦！”殷家豪博士呵呵笑道。
當然，實際情況也沒這麼誇張，畢竟作為物理學最前沿的大咖，殷家豪博士平時的工作也是十分繁忙的，雖然比較關注佟君文的狀況，可也不至於這樣翹首以盼的程度。
夕媽媽站了起來，讓兩人放下行李，先陪着殷家豪博士說話，自己則進入了廚房。
待兩人坐下，殷家豪博士對一旁的那名女性說道：“欣馨，你去將那些東西拿過來。”
名叫欣鑫的女性，是殷家豪博士的生活助理，也是他的侄女，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出門前往老宅。
殷家豪博士沒有直入主題，而是先問起了伊默的狀況，從小看着長大，他也有着長輩一般的情懷。聽說伊默能夠進入出龍大學，殷家豪博士也挺高興的。從小就感覺這孩子的心思不怎麼開竅，沒想到還能考到不錯的學校，的確很不容易。
閑聊了一會，生活助理終於將一個文件袋拿過來了。
殷家豪博士將文件袋接過，打開，將裏面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出。
“小文，這次的年會上，促進會決定開設一個新的分會，主要研究方向就是這幾年來新出現的非典型力場與波形、微觀不穩定態等現象。你的那篇報告與幾個猜想非常有趣，因此我在年會上與諸位同仁分享，引起了不錯的反響。”
說道這裏，佟君文臉色有些發紅，雖然她在普通人眼中已經屬於學神型人物，但是在科學促進會的那些大佬眼中，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剛入門的學徒而已。想到自己那篇報告居然在那些人中傳閱，她頓時有種公開處刑的羞赧。
看到她的反應，殷家豪博士哈哈大笑，“你不要妄自菲薄，相比你那些新穎的思路，文章本身的瑕疵可以忽略不計——也正是如此，你的這篇報告也對分會的成立產生了不小的促進作用，因此你被特別允許，以一個沒有任何正式履歷的身份，成為這個分會的預備會士！這種殊榮，在整個會史上也只有不到五人獲得，他們每一個都是對科學的進步有着極大貢獻的科學家，可想而知，這些前輩們對你有着多高的期望！”
饒是佟君文，此時也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全球科學促進會可不是什麼隨便的野雞組織，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科學學會之一，可以說代表的是整個世界科學的前進方向。但凡能夠加入其中的，每一個都是自己研究領域的領頭羊，履歷拿出來，每一條都是足以跟“人類”“歷史”“世界”掛鈎的！
當然，人類歷史上也不乏真正的天才人物，他們甚至沒有接受過系統的科學教育，卻在一夜之間發表了足以影響世界進程的成果，比如說達文西和特斯拉。
佟君文雖然一直以來都在關注和學習科學前沿的知識，然而她在此之前不是任何一個學會的成員，甚至都沒有在某個大學裏系統的深造過，她所有的知識都來自於自學，對於那些科學家來說，這種學歷跟文盲也沒什麼區別。
然而她卻因為一篇報告，居然正式的進入了這些大咖的視線！
佟君文自己知道自己事，那片報告中的內容，大部分都來自於伊默從另一個世界所帶來的信息。伊默比任何一個地球人都要更加深切的感受到那個世界，因此他的視角對於地球人來說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佟君文當然不會毫無遮掩的將伊默告訴她的一切，諸如異世界、神聖側、深淵側等等寫到報告裏去，就算這些東西是客觀存在的，在能夠用科學的方法解釋一切之前，科學界也只會將這些東西當做無稽之談。
不過，這也夠了，科學的進步，很多時候並沒有多嚴肅，一個視角和觀念的轉換，就有可能帶來一場改變世界的大革命！
而佟君文的那篇歸納了伊默對另一個世界描述的報告，就起到了這個作用。
這些猜想是那麼的令人着迷，就好像是普羅米修斯點燃的那簇火焰，讓困擾了科學界好幾年的異常物理現象有了新的突破口，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如果將來有人總結這段歷史，那麼佟君文的這篇報告，毫無疑問會被冠以點火人的殊榮！
不過，那都是未來的事了，現在的點火人佟君文正陷入了掙扎當中。
現在的問題來了，全球科學促進會破格接納了沒有任何履歷佟君文作為預備會士，那佟君文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無疑是跟隨殷家豪博士正式加入到他的團隊中，同時進入一所頂尖學府開始深造，加入到一個接一個的研究所和學會當中，打磨着自己的履歷，為成為促進會的正式會士鋪平道路！
但是……佟君文其實並不想離開出龍市，準確的說，是不想離開伊默。
“促進會的同仁們不少都對你很感興趣，如果你願意到國外，他們會包辦你學業上的一切。當然我也知道你的意願，因此我為你在帝都大學安排好了一切。新的分會決定在各國設立新的實驗室，來研究這個方向，中國的實驗室由我主持，與帝都大學合作，因此你可以從一開始就加入到工作中，一邊學習、一邊研究，我想，這是最好的安排，對不對？”殷家豪博士微笑的看着佟君文。
“博士爺爺……我……我……”佟君文低着頭，面露糾結之色。
“嗯？”
“我……”
我想留在出龍市！
這句話怎麼說得出口？
佟君文突然站起，蹬蹬蹬的上了樓，然後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留下了面面相覷的伊默和殷家豪博士。
佟君文直到中午也沒有下來，眾人輪番上陣，然而都沒什麼作用，她依然沒有開門，佟君文從來都不是那麼容易聽勸的人。
草草的吃了午飯，殷家豪博士對伊默說道：“小默，陪我這個老頭子走走吧！”
伊默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在沉默中走了一會，伊默開口說道：“博士爺爺，你不要怪文文，她只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殷家豪博士笑了笑，“我看你們兩個，就像是看自己的孫子和孫女，又怎麼會怪你們。”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小默，你的看法是什麼樣？”
伊默遲疑了一會，然後說道：“文文一直都是很有主見的人，我想，只要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會同意的吧！”
殷家豪博士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小文，我說的是你，小默！你自己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伊默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不過對於殷家豪博士來說，這樣的態度已經足夠了，他嘆了口氣，“你不想小文走，對不對？”
“……是！”伊默點了點頭。
他當然不願意佟君文走，這麼多年的陪伴，兩人的性格雖然差別巨大，卻是互相扶持着一起成長。他已經習慣了有佟君文在的日子，不管是失落還是悲傷，不管是興奮還是開心，身邊總有這樣一個女孩陪在他的身邊。
不只是佟君文不願意離開，伊默也不想她走。
“但是……文文如果做下了決定，我也只會為她高興，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她能夠更好！”伊默接著說道。
“長大了啊……”殷家豪博士摸了摸他的頭，繼續往前走。
“你知道爺爺所在的這個學會，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嗎？”殷家豪博士又問。
伊默點了點頭，“全球科學促進會，簡稱GAAS，是由世界上最優秀的科學家們組成的國際科學合作組織，能夠進入這個學會的，無一不是當代最為傑出的科學家。博士爺爺，文文能夠進入這個學會的視線，我很為她感到自豪。”
殷家豪博士點了點頭，“我們應該感謝這個時代，有着促進會以及各種各樣的大小學會組織，能夠將全世界的智慧集合在一起，揭開這個世界隱藏在平凡下的璀璨寶藏，讓我們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精彩。是因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人類變得更加聰明了嗎？並非如此，在過去的世界，特別是以我們中國來說，故步自封才會導致愚昧，從而讓世界無法進行改變和自我進化，這是近代我們落後的原因，也是西方世界能夠在近代趕超我們的原因！”
“我們之所以顯得比我們的先輩要聰明，一切都是因為交流的結果，交流更頻繁、更及時，最新穎的、最前沿的觀點能夠及時的碰撞和交流，在一個平台上能夠互相分享，這才是世界能夠變得這麼精彩的真正原因！”
“小默，小文她是個天才，但是天才並不是僅僅依靠自學就能成為偉大的科學家的，她需要學會如何去學習科學，如何去使用科學的方法，需要去學會如何才能像一個真正的科學家那樣思考，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的成就自己！”殷家豪博士盯着伊默的眼睛，“小默，我看着你們長大，也理解你們之間的感情，但是你要明白——科學不是你們之間的障礙！”
“人的一生，應該如何度過？如果你跟小文都是普通人，那麼作為你們的博士爺爺，我只會給你們準備好將來你們結婚的禮物，以一個普通老頭的身份給你們獻上由衷的祝福。這是普通人的一生，有一份普通的感情，有一份普通人的成就，這就足以！”
“然而小文並不是普通人。如果普通人是一棵灌木，而小文就是一棵蒼天大樹，兩者在幼苗時，或許個頭差不多，所需要的養分也相差無幾，但是你想想，一直給蒼天大樹澆灌只有灌木分量的養分，蒼天大樹能夠成活嗎？蒼天大樹需要的養分，不止是那麼點，最終蒼天大樹並不會如同灌木一般普通的活下去，要麼變得畸形，要麼因為沒有足夠發育的養分而死去！”
“小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伊默坐在殷家豪博士的身邊，沉默良久，最後緩緩的點了點頭：“我明白，博士爺爺……我會去說服文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