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煉獄之門

赤紅的煙霧裹挾着緋紅色的沙，浩浩蕩蕩的肆虐在眼前這片深紅色的土地上，抬起頭看見的是暗紅的天空，閉上眼看見的是生前殺戮時敵人噴洒的朱紅的血，但丁一直掙扎在這樣一個世界裏！

無盡歲月的掙扎讓但丁失去了以往的瀟洒，原本彷彿無時無刻不在灑落光輝的銀色長發變得枯槁，昔日英俊的臉龐因為力量和意志的流失而變得瘦削，曾塗抹紅龍鮮血的鎧甲早已腐化成灰，原本健壯而完美的肌肉也變成了如今的皮包骨頭。

背在背後的叛逆大劍早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神力，化成原始的納菲利姆符文銘刻在但丁後背中間，曾別在腰間的一雙手弩卻沒有叛逆那樣的好運氣，在星星鋼製成的盔甲還未曾腐化之時，噬魂檀木與魔象長牙製成的手弩就已經因為神力的流失而消逝如煙了。

但丁艱難的邁着步子，虛弱卻又機械般行走在路上，來處是不知道什麼地方，去處也是不知道什麼地方。

這就是煉獄，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起點，沒有盡頭，沒有動物，沒有植物，沒有生命，更沒有死者。

這裏不曾升起過太陽，更不會有月亮，日月還有年的計時方式在這裏完全沒用，但丁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裏呆了多久。

不過，但丁有着自己的計時方式。

每當閉上眼，但丁生前殺過的所有人都會重新出現在但丁眼前，依照他們生前被殺的方式死在但丁眼前，並不斷斥責着但丁的罪惡，但丁七歲覺醒納菲利姆力量，也就是魔人的力量，直到二十八歲但丁成為半神，這二十一年裏，但丁一共殺過三千七百一十六個天使，九千六百四十一個惡魔，以及十一個人。

但丁在七歲時殺了第一頭試圖奪走自己靈魂以取悅萬魔之魔的小劣魔，每當這頭劣魔一邊嚎叫一邊死在但丁牙齒上的時候，但丁知道，下一輪殺戮的噩夢就要重新開始了。

無盡的歲月里，這頭小劣魔反反覆復的出現了七十六億四千三百三十八萬零七千五百二十九次。

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骷髏一樣的但丁動了動腦袋，枯槁的銀髮飄動兩下，抖落了不少的紅色細沙。

“也許魔王都想不到我能活下來！”

但丁艱難的活動舌頭，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但我會活着出現在魔王面前，用拳頭將他揍進土裏，讓他嘗嘗沙子的味道！”

但丁握緊拳頭，與其說是拳頭，不如說是手骨。

“我是但丁，但丁·納菲利姆，我是斯巴達之子，我是埃娃之子，我曾是一個傳奇，也終將重新成為傳奇，我喜歡吃牛肉，喜歡漂亮性感的姑娘，喜歡醜陋的惡魔死前發出的哭嚎，也喜歡姑娘們床上的尖叫。”

但丁一邊說，一邊移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路，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裏，即將到達哪裏，但他知道，倘若他停下，疲憊會重新找上他，讓他怠惰，讓他成為這煉獄裏的一份子，成為這煙霧中漂浮的又一顆紅沙！

無盡的歲月讓但丁忘記了很多東西，他忘掉了曾經感受到的快樂，也忘掉了曾經感受過的痛苦，他忘記了他的朋友，他的敵人，甚至他的父母。

當但丁意識到自己正在遺忘過去的時候，每當他走出三十步，就要重複一下剛剛說的話，他是誰，他因何而生，他喜歡什麼。

可現在，他已經不知道那些話的意義了，他當然沒有忘記那些話，因為他像機器一樣不斷的重複，但那話里的內容，他已經不理解了。

“我從戰士開始，成為英雄，成為傳奇，成為半神，即將點燃神火，卻被萬魔之魔和他的爪牙圍攻，被放逐到煉獄，我必須走下去，我正在離開這裏，我不能停！”

不知道多久之前，但丁的神力逐漸流失，直至枯竭，來自惡魔和天使的天賦不斷透支以維持但丁的生存，但丁從一個即將點燃神火，升起神國的半神開始，一路跌落成傳奇，跌落為英雄，弱小成剛剛拿起長劍的戰士，直到現在，他骨瘦如柴，力量恐怕連個嬰兒都不如。

“我還有希望！”但丁最後說到。

至此，他的話已經說完了，不過，三十步之後，他還會再重複一遍，他講述着自己的過去，展望着自己的未來，卻連過去和未來的意義都忘記了。

他只能每隔三十步就重複一次這些話，當然，有時候是三十步，有時候是三十二步，有時候是二十八步，總是多一點或者少一點。

而他說出的話，也有時多，有時少，那些話對他來說好像是咒語，沒有意義，又有着別樣的意義，沒有原因，又有着非說不可的原因。

紅色細沙拂過但丁的下頜，隔着彷彿不存在的皮膚敲打在但丁的下頜骨上，這樣被敲打的感覺好像不太好，但丁耳朵里迴響着沙子與骨骼碰撞的聲音。

這樣的感覺很奇妙，叮噹的迴響好像交響樂，帶着別有趣味的韻律，讓但丁的精神稍微舒展了一點。

對了，韻律是什麼意思來着？

算了，不想了。

但丁移動着，邁出左腿，又邁出右腿，好艱難，真的好艱難，但丁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可以用兩隻手來幫助自己移動，自己只有兩條腿在動，這兩條胳膊和腿比起來好像一點作用也沒有。

但丁好想嘗試一下，或許雙手能幫助自己移動的更輕鬆。

但是，每當但丁想要爬行時，他的心裏總有一點抗拒，畢竟他已經記不起，他至少已經有上萬次想要爬行了。

倘若他趴在地上開始爬行，那他就再也沒辦法站起來了。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又邁出三十步了。

好像是。

他活動一下舌頭，將剛剛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次。

“也許魔王都想不到我能活下來，……我還有希望！”

他還有希望么？

沒有一個人從煉獄中出來過，煉獄雖然被稱為煉獄，卻並不是魔界靠近地獄的那個簡單的監牢，這個煉獄位於主位面的邊緣，交雜着無數永恆與時光之力，裏面的一天可能是外面的一萬年，一萬萬年，一萬萬……年，這裏就好像一個磨盤，將一切生靈碾壓磨碎，將光和熱也磨碎了攪成一團，甚至連萬神之神和萬魔之魔的手臂也不敢伸進煉獄裏。

當所有納菲利姆被萬魔之魔投進永恆煉獄之後，沒人覺得還有納菲利姆能從永恆煉獄裏爬出來。

惡魔與天使作為主位面最強的兩種生物，從出生起就代表位面的兩個極端，一個光耀，一個黑暗。

但是納菲利姆不同。

當背叛了惡魔的惡魔與背叛了天使的天使結合，產下的混血兒就被稱為納菲利姆，納菲利姆還有另外一個意思，魔人！

納菲利姆擁有遠超惡魔與天使的天賦，擁有着擊潰魔王與神王的潛力，甚至有預言說納菲利姆終有一天能超越萬魔之魔和萬神之神的層次，成為傳說之中的造物主！

萬神之神並不在意納菲利姆的出現，每一個納菲利姆都代表着一頭大惡魔甚至魔王投向了神明一方。

但萬魔之魔將這種背叛視為恥辱，終於有一天，萬魔之魔統帥魔界所有魔王，帶着數不清的惡魔將世上所有的納菲利姆都扔進了煉獄，並碾碎了所有背叛的惡魔的真名。

這就是但丁來到這裏的原因，但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只知道，當他說出魔王二字時，他的心跳總會快上一拍，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永恆的煉獄裏，赤紅的煙霧裹挾着緋紅色的沙，每一粒沙子都曾是一個生靈，緋紅色的細沙不斷敲打在但丁那瘦削的身體上，好像有無數納菲利姆的殘魂向但丁講述着什麼！

但丁移動着，艱難的移動着，直到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嗯？”

但丁輕唔一聲，抬起頭，呆楞着看向前方，前方迎面撲來一束或兩束白光，刺目的白光在此時顯得格外的溫暖和耀眼！

在但丁耳朵里，高亢的“滴滴”聲不斷響起，這聲音彷彿是天堂的奏鳴曲，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奏鳴曲，但他愛死這種煉獄裏不存在的聲音了！

“我有希望了！”

哪怕但丁不知道這白光的來源是什麼，可但丁知道，毫無變化的煉獄突然產生了變化，無論這種變化是好事還是壞事，對但丁來說都將是最珍貴的寶物。

更何況，還能有比現在更壞的事情么？

但丁快速的邁開步子，一步，又一步，他用盡全力沖向白光，白光彷彿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動人。

但丁一邊奔跑，一邊張開雙臂，迎着越來越響的“滴”的聲音，努力沖向彷彿越來越近的白色光芒的源頭。

“刺……！”

刺耳的聲音猛的響起，緊接着，但丁好想碰到了什麼，或者說，好像有什麼東西碰上了但丁，“砰！”的一聲，但丁遠遠的飛了出去！

“這就是離開煉獄的大門么！”

但丁被巨大的衝擊力擊飛到遠處，仰躺在地面上，徒勞的向著那白光伸出雙手！

“這門可真夠硬的！”

但丁的手落回地面，最後的力量在不斷流失，但丁已經快要睜不開眼了。

但丁的眼皮緩緩閉合，在那雙眼睛閉合的一瞬間，他隱約聽見了開關門的聲音，還看見了一個人影，一個女人的人影！

對了，他好像還聽見那個人影說了一句話，可昏迷前的最後一個瞬間不足以讓但丁理解那句話的內容。

但丁閉眼，他徹底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