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因緣7
“真是個大傢伙。”保鏢四號感嘆道,“我算是知道那些無色無味的東西是什麼作用了。”
保鏢一號也感嘆,“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這村長倒的時候都沒想到會迎來這些後果嗎?”
那足蟲拱完之後,忽然又掉頭,往人群的方向奔來。
左右兩排幾十隻腳,跑起來極有氣勢。
“報應來了。”村長見此惡狠狠的對幾人道,“山妖一定是來吃你們的。”
元岸憐憫的看着他,“我們沒從你倒的那些東西上過。”所以這山妖,不過是見人就撲罷了。
之前應該是在哪兒呆得好好的,此番被人刻意引了出來,估計是惱了。
巨蟲張着長滿無數牙齒的嘴,見人就撲,村人躲閃不及,那蟲衝進來時,站在旁邊的人被遠遠的撞飛出去,生死不知。
慘叫的聲音此起彼伏,恐懼剎那間蔓延開來。
“怎麼會?”村長瞪大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蟲臉,茫然的道,“怎麼會這樣?”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想要逃跑,雙腿卻酸軟得沒了力氣,“救命啊?”
元岸抬腳將他踹飛出去,轉身橫抱起孟婆一往後退。
季匯閉上眼睛也後退了幾步,“一號!”
保鏢一號得令,抱起霜又姑娘的屍身飛快的躲開。保鏢二三四號拿着武器飛快的上前,與足蟲戰在一處。
足蟲看着嚇人,不知在這靈氣充沛的深山裏修鍊了多久,實力也不俗。三人騰挪在巨大的蟲身之間,亦不見半分弱勢。
不過片刻功夫,這噩夢一般的場景,在三個人的合力攻擊之下,很快就結束了。
山瑤村的人滿臉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一幕,再回頭看向神態自若的站在原地的元岸季匯幾人時,面上的震驚漸漸變成了驚恐。
他們之前看得清楚,打死山妖的幾個男人皆是聽命行事,使喚他們的人甚至動都沒動一下。對於他們來說噩夢一般的山妖,在他們眼裏,不過可有可無。
那可是山妖啊,會吃人的山妖,他們還是人嗎?一想起之前自己的行為,眾人生怕自己惹怒了元岸他們,從而引來報復。
“大……大仙!”村裏的老人走出來道謝,“感謝你們救了我們村人的性命。”
元岸放下孟婆一,問道:“怎麼回事?”
老人看足蟲巨大的屍體說道:“這山妖,要吃人啊,盤踞在深山已經很多年了,喪命於它的村民不知多少,毀田傷畜,無惡不作。”
老人說著,又看向被保鏢一號一直護住的霜又的屍身,感嘆道:“你們是好人,之前財迷心竅妄圖害人,是我們錯了。”
之前來的人給的報酬太高,幾乎所有人都心動了,而對方的要求是務必留下這些人,無論生死。
不過季匯幾人看着實在不像是尋常之輩,眾人不敢輕舉妄動,財迷心竅的決定引來山妖對付。
這麼多年他們早已經知道山妖的習性,每次來犯,吃飽了也就回去了。這些人,也足夠它吃的。
只是沒想到他們的一切動作早都已經被對方看在眼裏,而且根本沒把他們的威脅放在心上。
隨着老人的說話聲,村民們心裏的恐懼漸漸散去,竊竊私語道:
“是啊,連個死人的身體都要護着,人肯定不是他們殺的。”
“就是,這麼厲害的身手,真要殺人那還需要那麼麻煩。”
“而且答應給我們錢的人一直都沒出現,那些人肯定才是騙子。”
“可是我們之前那樣做,他們會……”
“哎呀,這不是沒事嗎?而且這個決定是村長提議的,咱們年輕人都不知道呢。”
“就是,霜又都陪上一條命了,還不夠嗎?”
村人貪婪愚昧,有錯知而不改,理所當然便索要別人的原諒。
霜又的屍身被放在剛從村裡購來的棺材裏,“季匯”盤膝坐在旁邊的蒲團上。
面前三炷心香,手中木魚輕敲,嘴裏經文無聲。
保鏢三號走了過來,四號將他攔住,豎起食指“噓”了一聲。
保鏢三號低聲問道:“是因緣方丈?”
保鏢四號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超度結束,“季匯”閉上眼,再睜開時,神色已凌厲許多。
將東西一樣一樣的親手收拾好,季匯方才起身,問等候在一旁的保鏢三號道:“何事?”
“先生。”保鏢三號立刻明白這是本人了,“已經問清楚了,根據村人的描述,之前來的女子應該是宋晨衣小姐,只是後來一直沒出過,所以不能肯定霜又姑娘究竟是不是……”
“無妨。”季匯往外走去,語氣里不帶絲毫感情,“總還會再遇見的。”
門外站着無數的村民,看見季匯他們出來,忙不迭讓出一條路,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
季匯閉上眼,再睜開時,一雙眸子無悲無喜的看着眾人。
“因果報應,終有時候;歹念既生,惡果自食。爾等當以此為鑒!”
眾人只覺得剎那間如陷夢裏,佛音灌耳,醍醐灌頂一般,再睜開眼時,眼前已沒了人影。
只剩下隨風飄蕩着的白帆,引出人心裏被時光消磨的善念。
安靜的靈堂里忽然響起一陣慘慘戚戚的哭聲,無言的悲泣着那位善良的姑娘。
在遠離山瑤村的某一處山腰,隱藏着兩間不大的木屋。
屋裏陳設雖然簡單,一應家居卻是應有盡有。宋晨衣坐在院子裏的洗手池旁,親手將泡在池子裏面的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上面的血污一點不剩,方才扭干掛在衣架上。
這是季匯的衣服,或者說,是和季匯身上穿的一模一樣的衣服,她當初只是下意識的帶着和他相關的東西,卻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作用。
“你就是穿着它去騙殺人小姑娘的?”趙千容靠在門上,臉色蒼白得幾乎看不成人形。
宋晨衣的手指緩緩從衣服上劃過,“季匯哥對她笑了。”
“你殺人我無所謂。”趙千容道,“不過我好不容易建立的陣法,你就這樣放棄了,為了季宗主?”她嘲諷道,“沒想到你還挺痴情的。”
宋晨衣道:“有季匯哥在,我自然下不了手。”她想了想又道,“再說元先生也在,你能忍心?”
趙千容嗤笑一聲,“師兄他可死不了,我就是想給他找點麻煩讓他記得我而已。”她說著轉身往屋裏走去,“也罷,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收拾,離開了。這山裡靈氣再充沛,對現在的我也沒用了。”
“你不繼續跟着他們了?”宋晨衣問。
“接下來跟不了啦!”趙千容無所謂的道,“先天結界,惡魂不容。”
“喂。”宋晨衣喚住她,精緻的面容帶着幾分瘋狂,“你以前說能讓我如願的。”
“以前是還差一點,現在嘛……”趙千容回頭看她,一點點的扯開唇角笑了,“別說一個季匯了,你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
宋晨衣終於放鬆下來,就見趙千容忽然森森笑道:“呵呵,子桑明幻的命啊,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番奔波之後,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因緣的師父住的地方。
“這山……”季匯站在進山的石階上,微微皺眉。
“先天自有的結界。”孟婆一道,“魂體不能進去。”這也是她只能將因緣的魂體暫時存放在季匯那裏的原因。
才往上走了半個時辰,就遇見了因緣的師父。他就等在石階上迎接幾人。
光潔的面容,乾淨的僧衣,極為年輕的模樣。彷彿本該就屬於這個遠離塵世的地方,不染半點俗世因果。
他和眾人打過招呼,又對季匯點點頭,便走到那似玉非玉的箱子前,推開蓋子,從裏面抱起因緣的身體。
·
魂體相融的過程,想來是極為痛苦的。
因緣的身體和魂體被放在事先準備好的陣法當中,除了孟婆一,元岸他們都看不見魂體情況如何,只能看見因緣的面容偶爾痛苦得扭曲起來,慘呼一聲,又再度恢復了平靜。
保鏢一二三四號看得一陣不忍,紛紛遠離了陣法。
因緣安靜下來的時候,已是半夜時分。
保鏢數字號感嘆道:“因緣方丈可真是讓人欽佩。”
本以為之前看見的因緣的實力已是全部,沒想到此番聽他師父說起才知道,那竟然是封印了大部分的結果。
因緣的魂體太過強大,身體根本承受不了。所以他師父替他鍛體,以此適應魂體,只是在此期間身體經不起太大的摧殘,於是封印了他的部分能力。
而趙千容對因緣出手的目的,也是為了他的這具身體,鍛體過後的因緣若非魂滅,則身體不亡。她的手下無數惡魂,正是需要這樣的身體。
這次趙千容突然出手,因緣被迫使出全力,重創趙千容的同時,自己也受到居大的反噬。
孟婆一站在窗外樹下,靜靜的看着陣法里的因緣,眼裏有着悲憫,更多的是死水一般的寂靜。
元岸走到她身後,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小姨婆,我在。”他一遍遍的重複道,“我會一直在。”
孟婆一放鬆了身體靠在他懷裏,“元岸。”她輕聲嘆息道,“終於,要結束了啊!”
屋內,因緣的師父對季匯道:“季宗主想來已經知道那些過往了吧!”
季匯點頭,“看見了。”在因緣的記憶里,都看完了。
一出生就被丟棄,然後被人販子撿了去,吊著一口氣養到可以買賣的年紀,遍體鱗傷的輾轉各個地方之後,被救出來送進孤兒院,之後被人收養不過半月,那家人便查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成了多餘而又礙眼的那個。
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直到八九歲被徹底拋棄在寺廟門外,誰知道佛門清凈地,那時的方丈卻是個嗜血的。
因緣就這樣頭破血流的生活着,直到遇見他的師父。
他這一生,或許從來就沒有嘗試過人世間溫情之類的感情。
“遭遇了這些磨難,因緣他不入魔障,心中卻有了佛。”因緣的師父道,“然遇見老衲之後,他的命格已經不在常人範疇,旁人已不敢過多干涉。”
所以他只能早早就把方丈之位讓給了因緣,離世閉居到這個地方。
“因緣這孩子……”因緣的師父嘆息了一聲,又說了下去,“子桑宗主已經猜到了吧,他的命格早已改變,一點點全了魂引人所需的條件。”
季匯聞言,痛苦的閉上眼。
此時方才明白,何謂“果在無限未來”、何謂“註定魂散。”
半響,季匯輕輕喘了口氣,無聲的苦笑了一下,“因緣他,是太苦了些。”
“這些年來,老衲用盡各種方法收集關於魂引人的信息。”因緣的師父說著,看向站在門邊的孟婆一,緩緩道,“子桑宗主,魂引人的結局,或許不是魂飛湮滅。”
“什麼?”元岸難掩驚訝,“那……”
元岸的師父道,“元施主你和子桑宗主的命格牽扯太深,你們的未來,只能走向同樣的方向,多的,卻是不能再說了。”
三天之後,元岸徹底康復。
幾人告辭,回到文明社會,繼續那些未完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