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章 番外(高虐慎看)
?顧緋然的魂咒解開之後,身體卻元氣大傷,修為折損,還不到原來的三成。
再加上之前在林家妖冢中受過傷,每到陰雨天氣,心肺受寒,總要咳上好久。
在長營的那段時間裏,他經常坐在庭院的長廊中,一邊欣賞着滿山遍野的羽仙花,一邊同林素聞下棋。
林素聞原先是不會下棋的,但經過顧緋然的調教,棋藝越發精湛,到最後,竟也能贏上顧緋然幾局,偶有弟子前去稟報事情,經常看到顧緋然拿着棋子跟他們師叔爭論耍賴,說是自己手滑,原先並不想放在那裏的。
林家的人,依舊對他橫眉冷眼,但礙於林素聞的關係,始終不敢對他做什麼,或許意識到自己有林素聞當靠山,顧緋然就越來越無法無天,經常惡作劇捉弄林家那些總是一本正經的少年,把山上鬧得雞飛狗跳,還厚顏無恥地辯解自己是在做好事,不過,也是託了顧緋然的福,向來莊嚴肅穆到死氣沉沉的長營山,終於熱鬧了起來,有了一絲俗世中凡人的煙火氣。
有些少年看不慣,被捉弄之後,會怒氣沖沖地向林素聞告狀,然而從他們師叔那裏,總是得到‘不去招惹他就好了’的回應,久而久之,知道自家師叔有意袒護,少年們只有自認倒霉,偶爾興緻來了,也會反過來捉弄回去,反正顧緋然又不會生氣,也不會告狀,即便被捉弄,等反應過來,還會自嘲地哈哈大笑起來。
饒是如此,他們卻覺得,顧緋然好像並不是那麼開心的。
林素聞不在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廊中,面對着院中的羽仙花失神,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到令人覺得有些傷情。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又因為何事而沉默,明明魂咒已經解了,他多年的夙願達成,以後還有好多日子可以活。
有一次,林月見跟着林素聞回來,遠遠地見到他坐在長廊中,垂着頭,似乎是睡著了。
怕吵醒他,已經刻意放輕了腳步接近,他卻猛然驚醒過來,轉過頭,見來人是林素聞,復又笑了笑,道:“以我現在的樣子,若再讓我們打起來,只怕,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吧。”
顧緋然的修為,大多來自體內的怨靈,如今魂咒解了,修為自然折損了許多,再加上之前服過萬屍蠱蟲,又被妖祟所傷,餘下的那些修為,跟他以前相比,實在慘淡的很。
饒是如此,在他偶爾顯露出來的修行中,仍是令人忍不住驚嘆的,不禁讓人懷疑,他以前,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
林素聞也是,為了解開顧緋然的魂咒,損了一半的修行,這對林家來說,是巨大的損失,可當事人卻好像並不在意。
修行,對於術士而言,宛如生命。
或許,對於他而言,被他所救的那個人,當真比他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吧。
山上的羽仙花謝了之後,顧緋然就離開了,他回到了盛京,回到了屬於他的紅聞館。
此時,天下大定,在蕭琢的勤勉治理下,風調雨順,海晏河清,原本已不再需要什麼術士,但他還是將紅聞館保留了下來。
他想給顧緋然一個歸路,只要紅聞館還在,顧緋然就隨時還能回來。
這點,顧緋然是知道的。
所以,也是心懷感激的。
不過,拿着朝廷的俸祿,卻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倒也不太好,館中的很多術士都向朝廷請辭,稱要入世救人,原本還熱熱鬧鬧的紅聞館,一下子走的還有幾個人,顧緋然回去的時候,站在庭院中,只感覺冷冷清清,孤零零地等了半天,連個人聲都沒有。
他曾去過秦地,去那裏尋找一個人,當初在山洞中照顧他的孩子,仍流落在秦地的街頭。
雖然不知道,那個孩子與蘇河藍氏究竟有何關係,但他無法放任他流落在外不管,所以前去秦地,想要把他帶回紅聞館。
只是,半年不見,那孩子已經成了一個小混混,在街頭結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平日裏坑蒙拐騙,欺負行人小販,儼然一個小霸王。
見到顧緋然,情緒很是抵觸,不想跟他離開,還向顧緋然提出挑戰。
兩人比試,若他輸了,才會跟顧緋然離開,若是顧緋然輸了,就給他當一輩子的跟班。
最後,自然是顧緋然贏了。
就這樣,他將蘇星憐帶回了紅聞館,收作了徒弟。
蘇星憐很是聰明,和秦拓不同,顧緋然交給他的東西,很快就會,不過他的容貌和顧緋然相似,連性情都差不多,總是坐不住。
傅天識曾經憂慮,怕蘇星憐如此,總有一天會走上歧途,顧緋然卻不以為然,還說自己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也沒見做什麼壞事。
是人都能看出他對蘇星憐的寵愛,甚至遠遠超過秦拓,但蘇星憐卻很叛逆,尤其不喜歡別人說他跟顧緋然很相似的話,仗着一點點小聰明,四處惹是生非,還不服從顧緋然的管教,五年相處下來,讓顧緋然很是頭疼。
蘇星憐在紅聞館待了五年,那五年中,顧緋然的身體一直不好,陰雨雪天,總是止不住地咳嗽,由於身體不好,修為也從此荒廢下來。
整日悶在紅聞館中,處理一些瑣事,閑暇時教一教徒弟,日子過得悠哉而又閑適。
本以為會就此荒度餘生,不料第五年的那年冬天,卻出了一件事情。
那天是冬至,他入宮拜見蕭琢,又和蕭琢的兒子蕭豫玩鬧了一會兒,出宮時,卻在御花園裏撞見了戚如夫人。
衣衫狼狽,瘋瘋癲癲,卻擺出主子的架勢教訓宮人,嘴裏辱罵著:“死賤人,不過仗着林家撐腰,覺着自己很有本事么?”
他反應過來戚如夫人口中的賤人是誰,向旁邊的宮人低聲問:“怎麼,淑瑾娘娘竟和長營林家也有關係么?”
那宮人拱手回答:“大人有所不知,當年娘娘入宮,還是仗着林家人舉薦呢,當時林老家主還在世,看面相說娘娘乃是天命皇后……”
看似是再尋常不過的話,然而,顧緋然是何等聰明的人,他很快就想到了這其中的關鍵。
以前他以為,林家人扶持蕭琢,是想利用他恢復自己往昔的恩寵和地位,可如今看來,早在淑瑾娘娘入宮之前,他們就已經安排好了。
可為何要這樣做呢?
他想起了林家一直以來的規矩,只效忠當朝的皇室,然而,真的是當朝么?
當年,蕭謖攻入盛京,建立盛梁,林家確實是向他俯首稱臣的,但又無法解釋,向來不結黨營私的林家,為何偏偏舉薦淑瑾入宮。
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什麼事情都想查得清清楚楚,輾轉月余,終於找到了淑瑾和林家之間的關聯。
當年淑瑾娘娘入宮前的奶娘,曾是前朝端國皇后的侍女,淑瑾還曾在那個奶娘家居住一段時間,而林家的人,也曾與他們來往過。
時隔多年,奶娘已死,唯有她家孫兒開得早點鋪子還在,顧緋然叫了一碗豆汁,一屜包子,坐在鋪子裏的桌子前,聽着當年的故事。
老闆娘是個頂熱情潑辣的主兒,與顧緋然搭話,轉眼見自家相公出來,又罵罵咧咧地道:“哎,你穿這一身白做什麼,可是見昨日那小哥哥,一身白衣很是好看,自己也效仿他的來穿,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麼德行!”
線索就此中斷,但顧緋然大致能想到這其中的關聯,將一錠碎銀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淑瑾,她是端國皇室的遺孤,也就是說,如今盛梁的王上,身上流着一半端國的血脈。
若他的推測都成立的話,那麼,淑瑾和太子的死,就值得好好推敲。
畢竟林家真正想扶持的人,是具有一半端國皇室血脈的蕭琢,太子不是他們的主君,想讓蕭琢取而代之,太子就必須死。
當年淑瑾和太子死於陰毒的術法,所有人都懷疑是他的母親和顧家人所為,因林家與太子向來和睦無事,從未有人懷疑到他們的身上。
林家人,殺了淑瑾和太子。
蕭琢,具有一半端國皇室的血脈。
想到這點,顧緋然忽然意識到自己闖了一個大禍,林家絕對不會容許這個秘密被人所知。
果不其然,林弈秋很快發現他在調查這件事,那年冬天,林弈秋來盛京,派人送了請帖,在林家老宅,對顧緋然諸多試探。
起初,顧緋然自然不肯承認,他知道,一旦被林弈秋知道他發現了這個秘密,他會有何結果,可林弈秋卻不好糊弄,最終還是漏了陷。
那天,林弈秋坐在林宅的房屋中,靜默良久,才道:“你知道,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將會給王上帶來何種麻煩。”
顧緋然被他逼得心焦氣躁,連忙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泄露出去。”
不料,林弈秋卻道:“我為何要信你?”
他的目光平靜,卻很冰冷,向顧緋然緩緩道:“你是秦地人,又是衛氏王族的血脈,與王上有着血海深仇,我為何信你?”
顧緋然說不出話來,若他說自己跟蕭琢情同手足,沒有什麼仇恨,林弈秋不會相信的吧。
片刻,又聽林弈秋道:“離開這裏,離開素聞,別再耽誤他,別再影響他……”
他說著,將一封信箋放在桌上,推到顧緋然面前,信箋上面,繪着藍色的蓮花。
顧緋然知道那是什麼,蘇河藍氏,又是蘇河藍氏,上次林家說已將他們剿滅,還殺了他們的家主,如今,又出來了么?
他心煩意亂,向林弈秋辯解:“你說是我耽誤素聞,其實真正耽誤他的人是你吧?”
“之前晚輩曾遇到一對孿生姐妹,她們中有一個人告訴晚輩,即便再怎麼相像的人,還是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前輩與那位林前輩雖是兄弟,長相也一樣,卻有很多習慣不同,若晚輩記得不錯的話,那位林前輩是個左撇子,前輩卻慣用右手,前輩喜歡松子茶,那位前輩卻不喜歡,前輩的字跡,與那個人的字跡也很不相同,若說是因為年齡漸長,字跡改變,但無論怎麼變,也該有一些當年的影子。”
見到林弈秋震驚的表情,他頓了頓,道:“當年雲前輩之所以走火入魔,陷入瘋癲,想來也是因為發現自己嫁錯認了吧,所以,晚輩現在該如何稱呼前輩,是林弈秋還是林弈南?”
雖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林弈南現在還活着,說明當年死的人是林弈秋。
是林弈南殺了自己的兄長么?
還是林弈秋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了林弈南?
不管怎樣,冒充自己兄長的身份,迎娶一個無辜的女人,這種事,怎麼想怎麼覺得卑鄙。
聽到他的話,林弈南的表情更加愕然,片刻,緩過神來,首先道:“不管你是如何發現的,這些事都不能讓素聞知道。”
顧緋然也微怒起來,嘲諷道:“你以為我會讓素聞知道,他有你這樣齷齪的父親?”
話說到此處,顧緋然也不願與他爭辯這些過往,又道:“發現這些事,實非我願,但,我不會出賣王上,更不會出賣林素聞。”
他不想離開盛京,也不想離開他所珍視的那些人,然而,林弈南卻沒給他機會。
顧緋然離開之後的那天晚上,林弈南就死了,說是中了什麼奇怪的秘咒死的,顧緋然卻知道,他是自己自殺的。
他用自己的性命,逼迫他離開。
但是顧緋然知道,不代表別人也知道,幾乎所有人都猜測,林弈南的死,是顧緋然所為,甚至有林家的人找他報仇。
但最終,由於沒有證據,只能作罷。
可,誤會還是發生了。
林素聞來盛京那天,天空中飄起了雪花,顧緋然站在盛京的樓闕中,看着他一身素衣,迎着林弈南的棺槨出城。
不知是不是覺察到他的目光,坐在馬背上的林素聞忽然回首,向他這邊看了一眼,顧緋然連忙躲開,沒有被他發現。
耳邊傳來低低地議論聲——
“聽聞那位林家少主,已經繼任了家主之位,今日來盛京,將前任家主的屍首迎回。”
“大家都說,是顧大人殺害了林家主,真可憐,以前聽聞顧大人與林少主私交甚好。”
“顧大人出身顧家,與林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八成是他做的吧……”
“那他們以後不是要反目成仇?”
……
當時,顧緋然躲在暗處,聽着這些話,失魂落魄,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盛京,已經不能再待了。
為了蕭琢也好,為了林素聞也好,抑或,為了他自己也好,他都該離開這裏,帶着那些秘密,永遠地消失下去。
那天,他沒有跟任何人告別,只是在紅聞館中設了一桌酒宴,請傅天識和紅聞館的幾位同僚喝酒,眾人推杯把盞,喝到晚間,顧緋然坐在長廊下,望着院內的冰雪和月光,忽然笑了笑:“我還記得,最初見到素聞的時候……”
他想說,最初見到林素聞的時候,自己也是喝醉了酒,還戲弄吐了林素聞一身。
又忽然想到自己和林素聞現在朋友不是朋友,仇人不是仇人的尷尬處境,默了下來。
傅天識坐在他的身邊,怕他難過,低聲勸慰道:“緋然……”
顧緋然知道他要說些什麼,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師兄,以後要好好保重啊。”
傅天識當時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眾人興緻高昂,喝的爛醉,到最後,顧緋然卻很清醒,將他們一個個扶回房間安頓好,又趁着月色,將紅聞館裏裡外外打掃乾淨,才走出了大門。
他在門口走出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又走出幾步,仍是忍不住回頭,最終,還是走了。
一切,一如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獨自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月光皎潔,拉長了他的影子,兜兜轉轉,終究還是他一個人。
他站在盛京的城門底下,仰頭望着城樓上懸挂着的緋色燈籠,喃喃地道:“這次,我是真的走了,以後都不要再找我了。”
顧緋然的失蹤,掀起了一陣風波,有人說,他是被林家的人報仇殺了,也有人說,他是畏罪潛逃,不過,眾人更偏向後者多一點。
消息傳至長營的時候,林素聞站在林家的主殿中,聽着弟子的彙報,又聽弟子問:“家主,可否派人去追捕?”
他怔了片刻,倏忽回神,道:“不必了。”
為了不被他找到,顧緋然當真封了十二道靈穴,他明白,這次顧緋然走了,是真的走了。
他們之間,斷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不過,這對他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
顧緋然離開盛京,是為了守護那些秘密,可他卻不知道,那些秘密,林素聞早就知道了。
老闆娘口中的白衣年輕人,說的本就是他,林弈秋和林弈南的身份謎團,他也早就起疑,至於蕭琢的真實身份,顧緋然能夠想到的,聰明如他,又怎麼會想不到,查不到。
知道,卻又不可說。
林家咒殺太子和太子妃,這是禍連全族的死罪,蕭琢的身世,一旦對外暴露出去,勢必又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他想,盛京那個地方,太過危險,顧緋然身為衛氏王族的身份,留在那裏本就招人構陷,或許,只有離開,對他來說,才是安全的。
但他卻不知道林弈南死前,給顧緋然看過那種藍色蓮花,而顧緋然就真的跑去南疆追查。
那時候,藍斐已經成為蘇河藍氏的家主,顧緋然潛入南疆,被蘇河藍氏的人抓住,遠遠地,看到藍斐站在那群人中間。
那些人,好像很畏懼藍斐的樣子。
他很想叫藍斐,可惜周圍人聲嘈雜,叫了好幾聲,藍斐都沒有聽到。
為了研究那種詭異的術法,蘇河藍氏的人抓來很多活人做試驗,顧緋然也在其中,被那些人折磨了很久,最終昏了過去。
那些人以為他死了,把他和那些試驗過後失敗的屍體堆在一起,用板車拉到懸崖邊,與那些屍體一起扔了下去。
直到深夜,顧緋然才清醒過來,由於身上受着重傷,手臂還被那些人用骨釘穿了好幾個血口,連走路都是不穩的。
踩着遍地的屍體,踉踉蹌蹌地朝着懸崖下盛開的一株羽仙花下面走。
最終,倒在羽仙花下,怔怔望了許久,才苦笑道:“真沒想到,這裏也有羽仙花……”
他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顧緋然在死前,將身上的十二道靈穴解開,那時,林素聞正在閉關,冥冥中,似有所感。
畫面中,顧緋然穿着他最愛的緋衣,躺在一株長在懸崖底的羽仙花樹下,渾身狼狽血污,手臂明顯被人釘出了幾個血口,羽仙花簌簌飄揚,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以此方式將他埋葬。
林素聞驚醒過來,生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不顧,一路跌跌撞撞闖到林家的書閣中,那裏仍是林月見在看守,見到林素聞,他拱起手,正要施禮,卻見林素聞似是沒看到他,腳步匆匆,走到一個書架前開始翻找東西,書本竹簡被他翻落一地,此種行為,委實不符合他的性格,林月見驚愕道:“師叔你……”
下一刻,林素聞翻出一個木盒,幾乎顫着手從裏面取出一張紙,他盯着那張紙,眼睜睜地看着上面緩緩暈出了血色。
林月見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這種情景的出現意味着什麼。
但看到林素聞的樣子,隱隱有些害怕,又試探問:“師叔,發生什麼事了?”
林素聞望着那張紙,怔了良久,才回過神來,看向他,什麼也沒說,失魂落魄地走了。
在南疆的那座懸崖下,他找到了顧緋然,一如幻夢中見到的那般,他躺在羽仙花樹下,一身血污,想來生前被人折磨了許久。
走到他身邊,失力跪下來,望着他的臉怔怔地看了良久,才想起來要伸手去試探他的鼻息,還沒碰到,卻首先觸及到顧緋然冰涼的身體,他終於還是頓了下來,手緊緊地扯住他的衣襟,似乎在質問着什麼。
他將顧緋然背回了長營,與他一起,坐在林家的金頂上,深夜寂靜,銀白的月光灑滿天地,林家上下,沒有一點人聲。
俯首望着,金頂之下,羽仙花開滿遍野,在月色中,像是落了一層的雪。
這是他答應顧緋然的,要帶他回長營,登金頂,看羽仙花,明明再尋常不過的事,卻陰錯陽差,始終都沒有做到。
他望了許久,最終,喃喃地道:“緋然,長營的羽仙花又開了……”
顧緋然卻沒有迴音,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風露立宵,銀漢望遙。
從此以後,沒有人關心他開不開心,難不難過,沒有人再逗着他笑,纏着他鬧,也沒有人再值得讓他說出那句‘無聊’。
顧緋然的死訊,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連他自己,也不願意相信。
在長營的山下,建了一處酒館,那家酒館,從不開張營業,連老闆和做事的夥計都沒有,建在那裏,只為收藏來自各地的美酒,那些酒,各式各樣,每種一壇,彷彿收集它們的人,刻意要將這世間的酒,全都收集一遍似的。
每年七夕佳節,那個人生辰的時候,林素聞都會下山,坐在酒館門口,聽着山下城鎮慶祝的歡鬧聲,一個人,一壺酒,在等待着什麼。
雪衣染霜華,相思催白髮,他等了一生,那個人卻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