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章 最終真相(三)
?其實,一切的事情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秦王被抓之後,晗姬公主被送入天政院,名為養胎,實際是蕭謖不容她肚子裏的孩子出生,命人暗下毒手,想把那個孩子害死。
但由於顧廷之,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從中保護,那個孩子最終還是被生下來了,但晗姬很清楚蕭謖的性情,或許會念在手足的情分上放過她,但絕對不會放過她和衛嬰的孩子,留在世上,成為他的障礙和眼中釘。
於是,她和外祖父想了一個很冒險的法子。
恰逢那時候,蕭謖的王后也誕下孩子,晗姬趁機殺了王后,又將自己的孩子與王后的孩子調換,當護衛軍趕到的時候,只看到王后的屍體,而晗姬則按着襁褓中的孩子,想要把他掐死,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晗姬聯合我外祖父故意製造出來的假象而已。
護衛軍將孩子救了下來,以為是由於秦王的關係,令晗姬懷恨在心,不惜殺害王后,還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自然不會懷疑,晗姬當時想要‘殺害’的孩子,其實是她的親生子。
就這樣,秦王衛嬰的孩子,被他們抱到了蕭謖的面前,而真正王后的孩子,卻被蕭謖秘密處死,被封在天政院的香鼎爐灰中。
我想,蕭謖到死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他最是看重寵愛,封為景王的皇子,我的父親,其實是姓衛,是他死敵的兒子,而他秘密虐殺,封印在天政院裏的,是他自己的孩子吧。
為了感謝我外祖父一直以來的幫助,晗姬與我外祖父約定,等孩子長大,就讓外祖父去找他,將那些往事告知,讓孩子為秦王報仇,作為回報,她的孩子將來會迎娶顧家的女兒作為王后,就這樣,外祖父帶着一個天大的秘密和承諾,向朝廷辭官回鄉,等待着那天的來臨。
但我外祖父,他是一個聰明而又狡猾的人,雖不知道他當初為何要幫晗姬公主,到底是因為和秦王的交情,還是別的什麼,但顯然,他也是為顧家的未來考慮,蕭謖寵愛林氏族人,對顧家人始終不夠重用,他想用那個孩子做一個賭局,賭他能讓顧家發展壯大,超越林家。
但同時,他又很害怕,因為他不知道那個孩子的性情如何,萬一猜忌多疑,根本不肯承認晗姬公主與顧家的約定,還忌憚他們之間的秘密,將他殺了,那麼他的一切辛苦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將那位小殿下的身世,成為顧家許多人都知道的秘密。
他以為,自己手中握着我父親的把柄,就能讓顧家與我父親緊密結合在一起,但卻沒有想到,在事成之前,顧家會和林家發生衝突。
舅舅和外祖父死在林家手中,顧家被林家趕出長營,無處可去,還被林家術士四處追殺。
那時候,剛剛接任顧家家主之位的母親,不得已只能嫁給父親,帶領顧家重新回到盛京。
他們想利用我父親的身份地位,讓顧家從林家的圍剿中脫身,在盛京站穩腳跟,發展壯大,而顧家與我父親之間的秘密,成了一種交易,也成了一道鎖鏈,緊緊地束縛着他們彼此。
也正因如此,才讓兩股勢力糾纏在一起,緊密結合,卻又相互矛盾。
在我的記憶中,經常看到父親的人和顧家的人發生衝突,各種各樣瑣碎的小事,但因父親和母親都未曾表態,也被視為小事忽略過去。
但我想,這些看似不重要的小事,正體現了兩家人之間的裂隙吧。
就這樣,看似不重要的矛盾越積越多,彼此之間也變得越來越不信任,發展到最後,全面爆發,一切都無法挽回。
當年,外祖父將父親的身世告知顧家人,成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想以此威脅父親,他們以為,有了這道鎖鏈,父親就會乖乖聽話,對他們言聽計從,但卻忘了,一道鎖鏈,束得越緊,且已經勒住一個人咽喉的時候,存亡之際,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將鎖鏈斬斷。
當年父親在北境損失慘重,雖僥倖保全性命,卻不敢回盛京,也不能回來,他怕顧家人會出賣自己,一旦被人知道他作為秦王之子的身份,就不僅僅是涉嫌謀反如此簡單了,再加上以他當時的實力,根本無法跟睿王抗衡,與其坐視睿王謀奪儲君之位,他選擇以退為進。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在他選擇犧牲的名單裏面,除了我,但卻包含母親。
我不知道他對我母親,究竟抱有怎樣的感情,當年他下手殺害母親,還強行驅散她魂魄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的不忍和後悔?
他們之間,本就是為了利益結合在一起,又因為利益不合而分崩離析,那我呢?夾在他們中間的我,又算什麼?
聽完了這些話,師兄低下頭,微微苦笑:“原是如此。”
他的神情黯然,更多的仍是悲痛:“他說得沒錯,是我父親害了你們,若當年不是我父親出賣你們,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怕他自己鑽牛角尖,連忙道:“師兄……”
本想勸慰他,但他卻拂開我的手,又道:“但是緋然……”
我看到他的眼中含着淚水,哽咽片刻,才接着道:“但是,那個人是我的父親,不管他做了什麼,都是我的父親,雖然,雖然我知道他錯了,雖然我知道父親和我都愧對於你,心裏明明知道是這麼回事,卻還是不能原諒……”
從小到大,師兄一直都很堅強樂觀,除了上次師父的事,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
看到他哭,我也很難受,很想與他說些什麼,但張了張口,好像又沒有什麼能與他說的。
就像他說的,心裏明明知道是這麼回事,卻還是不能原諒。
倘若只是普通的誤會,解開了就沒事了,但道理我們都懂,也沒有什麼誤會可言。
可終究,我的父親,殺了他的父親,而我,又殺了他的師父,不管有多少正當的理由,都無法改變殺害他們的事實。
我默了良久,最終只能道:“抱歉……”
師兄低下頭,苦澀地笑了起來:“你對我說什麼抱歉呢?明明是我對不起你……”
他的眼淚落下來,忍了又忍,最終道:“你們都說我是君子,是君子就該明辨是非,就該大公無私,可做君子,實在太辛苦了,而我,也想去怨,去恨,誠然並不是一個君子……”
我很擔心他,上前一步:“師兄……”
他卻刻意與我拉開距離,看了看我,又眼神閃爍,避了過去,道:“我現在心情很亂,很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別再跟着我了。”
話雖如此,我仍是擔心師兄,他千里迢迢從盛京趕來,只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如今卻得知了這樣的事,如何能放心讓他一個人?
偷偷跟在師兄身後,看着他一路狼狽,猶如行屍走肉,恍恍惚惚地回到盛京,途中還病了一場,我不敢現身,只能在暗處默默照顧他。
待回到盛京,父親在秦地叛亂的消息也緊接着傳了出來,天下人盡皆嘩然父親的身份轉變,卻不知道,在父親之外,還有一個我。
但蕭琢是知道的。
我剛回盛京不久,他就召我入宮,我原本想過,他可能會殺了我,抑或,挾持我來威脅父親,但又想了想,反正我也沒有幾天可以活了,即便他想殺我,那也沒什麼,若說挾持我威脅父親……以我對蕭琢的了解,和我們之間的交情,他應不至於做如此下作的事。
於是,還是去見他了。
那時,蕭琢仍坐在涼亭中煮茶,我沒有味覺,不過聞着味道,應該是之前的那種。
他抬頭看到我,笑了笑:“你來了。”
一切如同從前那般,可我們之間,還能回到從前么?
我心中忐忑,含糊應了一聲,他讓我坐下,我遲疑片刻,最終在他面前坐下來。
卻聽他一邊斟茶道:“前些時日,豫兒忽然說要找你,我便帶着他去紅聞館裏走了走。”
我怔了怔,不明白他此時與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只能默默地聽着。
果然,他頓了頓,又失笑道:“你看,小孩子才不分什麼是非對錯,也不管什麼利益得失,只知道誰對他好,他跟誰感情深厚。”
我汗顏,低下頭,向他拱手道:“關於我父親的事,微臣愧對殿下,還請殿下降罪。”
他卻道:“我不會治你的罪的。”
我抬起頭,他對上我的眼睛,又道:“因為你回來了。”
見我表情怔然,他笑了笑,又接着道:“原本,你父親叛亂的消息傳至盛京,我是很亂,不知該如何處置你,也怕你會選擇他與我為敵,但那天從紅聞館回來之後,好像就明白了一些事,不管發生什麼,不管你會作何選擇,你曾真心待我,我也曾真心待你,這就夠了。”
“雖然作為君王,權衡利弊是應該的事,我現在最該做的,或許是將你抓起來,向你父親交換條件,但……”
他頓了頓,話鋒轉折:“比起這些,我更願意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情義。”
我呆住,片刻,喃喃問:“殿下……王上不想知道,微臣的選擇么?”
他笑了笑,道:“你現在,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么?”
沉默片刻,傾身扶住我的手,猶豫一下,還是道:“我還是那句話,將來,不管發生何事,不管是成是敗,都請念在我曾待你們一番赤誠的情份上,保護我兒,讓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