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妖魂湮滅
將夜眼神微凜，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嘴裏冷哼了聲“獃子”，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自從得到了靈珠的能量，沐白感覺自己的妖力翻倍增長，嗅覺也變得更為敏銳。隨着夕小灰的氣息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越發急切。
曾經的他經常被主人拋棄，如一隻流浪狗般流離失所，但出於天性，他還是會無條件地依賴人和妖，渴望得到他們的關愛。他從未料到，只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夕小灰，竟然會在生死關頭，將靈珠的力量注入自己體內，讓他一朝修出人形，從此不再受常人欺凌之苦。
他心中這樣想着，尋找的腳步便愈發急促了，不知不覺來到了寒潭邊，突然遙遙望見那片紫藍色的花海中隱約閃着一道若隱若現的綠光。
“終於找到你了。”沐白看到平躺在鳶尾花海中的夕小灰，她的面容蒼白，安靜得就像是在熟睡，周身也沒有一點兒妖力的氣息。
沐白靜靜地看着她的臉龐，心中一緊，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極其微弱，但一息尚存。
他感應到這微弱的氣息，稍微鬆了口氣，正要救她，身後卻突然響起將夜冷漠的聲音
“你若救她，便是將我倆置於死地！”
沐白回過頭來看着他，將夜面容沉靜：“她是妖界追殺的叛徒後代，如果牛一匹知道你救了她，我們都得遭殃！”
說著，將夜往夕小灰身上看了一眼，他沒想到夕小灰遭受如此重創還能活下來，之前那些宗門弟子曾說天元寶鼎藏在青玉山中，也許她真有神力保護吧！
“你好歹吸收了另一半靈珠的能量，對你我而言，她都有恩。”沐白當即反駁道，“她肉身的七魄並未受損，以後可以作為普通人活下去，遠離妖界就不會有危險。”
將夜微微一怔，思慮許久，最終還是走到了夕小灰身邊。沐白知曉將夜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裏已經同意救她。
沐白和將夜相視一眼，他們在夕小灰身邊盤腿而坐，兩人聚精會神，運氣調息，開始為夕小灰療傷。隨着靈氣的激蕩，他們周身散發出朦朧光暈，光潔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熒光繚繞的靈氣滋養着夕小灰的肌體，她的臉頰透出紅暈，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顫動，呼吸逐漸平穩，身上的傷痕也在迅速癒合。
將夜看了眼正在恢復的夕小灰，冷冷說道：“傷勢基本痊癒，不出半個時辰，她就會醒過來。但今後是生是死，就全憑她一己之力。”
他起身要離開，沐白卻依依不捨地望着夕小灰：“失去了妖力，她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我說你有完沒完！”將夜戒備地來回張望，壓低聲音警告沐白，“我們體內有她的靈珠氣息，若被牛一匹發現……”
將夜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沐白已經明了，即便他心有不舍，此刻也不得不遠離夕小灰。
不願互相連累，唯有不相往來。
將夜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不耐煩地“哼”了聲，化為黑貓妖形躍上樹梢，飛快穿梭，轉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沐白一步三回頭走出那片花海，思來想去放心不下，但又怕給夕小灰招來禍事，狠了狠心離她遠去……
山澗清風拂面，芬芳的花香繚繞着沉睡的少女，伴隨着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年輕男子走到了夕小灰身旁。
來者既非沐白，亦非將夜，而是那個目光清冷的男子。
當他看到毫髮無損的夕小灰，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他走上前去，發現夕小灰氣息平穩，隨後他揮了揮手，只見夕小灰身下透出零星銀光，一層距離地面僅有半寸的透明光罩浮現而出，隨後又倏然消失。
夕小灰之所以能避免摔得粉身碎骨，並非寶鼎保護，而是因為這層光罩。她的身體平穩落地，柔軟的花草接觸到夕小灰的肌體，喚醒了她的意識。
她緩緩睜開雙眸，看到眼前的男子，腦子裏一片空白。
夕小灰用雙手支撐着草坪，勉強坐了起來，但發自骨髓的疼痛，卻讓她忍不住“哎呀”了聲。
男子連忙將她攙扶起來，眼裏的關切似曾相識，讓夕小灰無法確定有沒有見過此人，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感到迷茫。
“你是？”夕小灰遲疑地開了口，那男子微微一笑，眼眸憂鬱，“叫我塗塗吧。”
“塗塗……”夕小灰歪着腦袋，還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
“你從山坡滾落下來，摔傷了頭……”塗塗同情地看着她，自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塗塗就開始羨慕她，羨慕她雖為半妖，卻擁有出眾的妖術天賦。
“你相信這世上有神嗎？”塗塗突然問了句不着邊際的話，夕小灰憑直覺搖了搖頭，“不曉得！不過，如果是你救了我，那你就是我的神。”
她隨口的一句話，卻讓塗塗激動得心臟狂跳，眼中的惆悵迅速消散，如同灑滿了繁星，出奇的明亮。
他以為她的回答，會像絕大多數人那樣，沒見過的東西，自然不存在。
但神的意義，卻是亘古至今都無法取代的。至少在人類無助的時候，還能收穫一份信仰的力量。
而他，一個不為人知的半神，從來不被認可，也找不到成神的希望。
半神的存在，比半妖更悲哀。
如果他想找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朋友，除了夕小灰，這世上恐怕再無他人。可惜，從他散播寶鼎消息的那一刻，他就註定失去了這個難得的朋友。
他曾經感應到玉帶山谷隱藏着寶鼎的氣息，但又無法確信，才想方設法誘使宗門弟子和妖界護法出面。
原本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但他偏偏沒料到，夕小灰和寶鼎另有淵源。
他虧欠於她，她卻視他為神，這讓他深感愧疚。
夕小灰並沒有察覺到塗塗的心情變化，抱着腦袋想了片刻，腦海中相繼浮現出茅舍的畫面，以及那張慈祥和藹的面容。
“羅嬤嬤，羅嬤嬤在這裏……”夕小灰實在想不起多餘的東西，眼底卻閃爍着愉悅的笑意。
塗塗心中詫異，不禁脫口而出：“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夕小灰已經失去妖魂，無論是人是妖，一旦與過去劃清界限，那將是不完整的。
“現在的自己……”夕小灰眨了眨清泉般的眼眸，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是個多麼幸運的人啊！”
“幸運？”塗塗竟然無言以對，眼裏只有她開懷的笑顏，那麼耀眼，太過刺目。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叫夕小灰，塗塗公子，改日若有機會，必當登門道謝。”她滿眼真誠地望着他，塗塗尷尬地笑了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有緣再見。”
“真是個好人哪！”夕小灰目送塗塗走遠，她隨手拍去身上的塵土，憑着微薄的記憶，走向山林中的那間茅舍。
“不能告訴嬤嬤我受傷了，不然，她老人家會擔心的……”嘴裏還一路嘀嘀咕咕地說著。
夕小灰走後不久，樹林中的某棵菩提樹枝沙沙抖動起來，葉片縫隙后的那雙琉璃色眼眸，緊盯着她的背影。
“塗塗？”那團黑影在樹梢上不安地來回竄動，沉聲道，“莫不是妖界的姦細？不過和我也沒有任何關係。”
徘徊之際，小黑貓發現了蜷縮在路邊草叢裏同樣注視着遠方的小雪球。小黑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匆匆逃離而去。
小白狗沒有留意到周圍的異樣，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正專註地凝視着夕小灰的身影。
他承認將夜說的話有道理，但就是捨不得離開夕小灰，尤其當他尾隨而來目睹此景，心裏更是激蕩不已。
那個塗塗，該不會看上夕小灰長得好看，故意想來欺騙純真少女吧？
不好，他要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