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母子

第八章 母子

屋裏一片亂糟糟,立於窗前的柜子大咧咧的展開着,裏面一個老舊的木匣子也被翻了個徹底,墊在下邊的布料也露出了大半。

覃正康僵硬着動作上前,裏面的紙張早已不見,他顧不上收拾東西,一個轉身就往外走去,步伐越來越快,最後還跑了起來。

沈元瑤手裏捏着一張略微泛黃的薄紙,上頭的字眼一個個往眼裏撞來,看完后又順着摺痕把紙張折好。

她面上看着還算平靜,但心裏早轉了好幾個念頭。

李春華見她細細看完,也不收回這張紙,開口道:“當初正康他爹還買了這上好的宣紙給里正寫的婚約,我也不和你算這陳年舊事的帳,這份婚約我還給你們沈家,你們把正康的那一張婚約還我便作罷了。”

沈元瑤正求之不得,但這張婚約她還真不知道在哪裏,剛要開口,就被賈秀麗給搶先了。

“親家母說的這是甚麼話,這婚約是覃沈兩家到里正那兒訂下的,就算是退親也要等兩家長輩在的時候,一同到里正那兒去退,才算得了數。”

賈秀麗這一開口就讓李春華噎了個正着,沈元瑤也對這嫂子投去奇怪的眼神。

她這張嘴愛得罪人,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是看不慣這小姑子,一旦小姑子被退了親,這一年兩載的也嫁不出去,到時候還不是要留在沈家?吃的還不是沈家的口糧?

別的事情上還能犯糊塗,在對着自己利益前,誰來說道都沒用。

“你混說些甚,這親事結了的是覃沈兩家,我們兩家私下裏推了也無事。”李春華一拍桌子,震得手心一陣酸麻,還是強忍住氣勢說道。

“我可沒混說,嬸子你這事做得可不地道,憑啥退我們沈家的親事,你要真想退,找了里正來。”賈秀麗怎的會被她這紙老虎的氣勢給嚇到,說出的話讓李春華臉色都不好起來。

“覃大嬸,這婚約沒在我這兒,要不你在這兒歇着,等我爹娘回來再說?”沈元瑤也不想要這親事,只能開口解釋道。

李春華指着賈秀麗又指指沈元瑤,氣都喘不直了。

在她看來沈元瑤就是故意這麼說的,昨兒她也到沈家的田地里鬧了,見沈厚牛黑沉着臉,怕他手裏的鋤頭會往自己腦袋來一下,不敢多說就轉身家去了。

想着今兒沈家家裏的男人和長輩都下地去了,直接過來哄了沈元瑤把婚約給了自己就沒甚的事兒了,卻沒想到沈家牙尖嘴利的大媳婦也在。

“你沈三丫甚麼姑娘就想我們家賴,今兒你不把婚約拿出來,我李春華就給你們好看!”

最後一個字剛落下,院外衝進來個身材挺拔的男子,滿臉通紅,嘴唇半開喘着氣,赫然是急匆匆趕來的覃正康。

“娘,你隨我家去罷。”覃正康頂着三人的視線,等把氣喘勻了開口道。

“正康,你來的正好,我們覃家不要這種媳婦,娘給你挑了個好人家姑娘。”

李春華見到兒子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連串話就脫口而出,等話說完了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

沈元瑤沒多大反應,倒是賈秀麗瞪大了眼看着她,“敢情是找好了人家,急着上來退親呢。”

“你們沈三丫甚麼樣的人,怎的配得起我覃家,趕緊的把婚約給了我們。”李春華見說漏了嘴,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

覃正康見他娘說話,上前兩步扶着她,低聲道:“娘,你別說了。”

李春華一把甩開兒子的手,環顧沈家的屋子一圈,語氣帶着諷刺道:“沈家賣女兒蓋了這屋子破破爛爛的,下次賣的還不知是甚的,這親家可不能做,是要拖累你的。”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覃正康更是低垂着頭不敢往沈元瑤身上看,再次去拉着自己的娘,低聲勸道:“娘,這親事是我爹訂下的,斷沒有退親的理,要不你讓爹來退,我是不會退的。”

李春華還想開口說話就被覃正康帶着往外走,手勁極大到掙不開,只能大聲呵斥兒子:“正康,沈三丫都給你灌了甚麼迷魂湯,她前兒還去私會男子,這親事說什麼都要退了。”

“娘,你混說甚的,元瑤不是你說的那種人,隨我去罷。”

覃正康被自家娘親說的話臊得慌,他昨兒家來就聽娘念叨了兩句,但也沒想到他娘會真的到沈家來退親,臉上憋得通紅,嗓音大到把他娘都給唬住了。

賈秀麗見拉拉扯扯地人都走了,撇撇嘴嘀咕了句甚麼轉身進屋子去了。

柳安逸偷偷探頭出來,見人都走了才出來,剛剛人來的時候他就被沈元瑤哄着回屋去了。一聲不吭地走到沈元瑤身邊,白嫩地小手往沈元瑤手掌里塞去。

這邊覃正康和李春華回到家中,氣氛凝滯,兩人都不曾開口說話。

李春華覺得最愜意的生活就是在覃正康他爹去世之後,雖說覃正康他爹也沒給她受甚麼罪,但也不太得勁,甚麼事都說不上話,只要他爹說了就是定下了。

這幾年覃正康一人賺錢養家,對她也是言聽計從,偶爾覺得寂寞兒子這麼貼心也就過去。

今兒在沈家被一直老實聽話的兒子給駁了臉面,現在更是覺得氣惱。

主要是一想到兒子為了沈元瑤不肯退親,這帳就往沈元瑤身上算,畢竟兒子是因為她才給自己沒的臉面。

“娘你要真閑得慌,就到梁大嬸家去。”最後還是覃正康先開口說了話,畢竟是他母親,但想到沈家還加上一句:“這親事退不得,就算是爹也不會同意的。”

李春華見兒子服了軟,作為母親還能和孩子翻臉不成,火氣剛消了大半,這后一句話就像澆了把油。

“我們覃家欠的早還了,他們沈家憑甚麼還要你娶那丫頭,你要不退親我也不樂意這丫頭進門。”

覃正康知道他娘不會說出甚麼好話,索性不聽,拿回那一紙婚書轉身就回了屋子。

留李春華一人在廳前胡咧咧。

覃正康回屋收拾東西,把他娘給翻亂的東西一一收好放回原位,老舊的木匣子就擺放在桌上,一時出了神。

那年冬天很寒冷,他娘受不得天寒未曾起身,他爹背着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裏正家中去。

里正就坐在柳葉村祠堂前的高椅上,寒風吹拂垂至衣襟上的鬍鬚。那時沈元瑤還是個奶娃娃,而他已經能幫她娘燒火了,沈元瑤圓滾滾的身子在沈大嬸懷裏轉來轉去,他看着就覺得眼熱。

他娘身子骨不好,生了他后也差點沒了,修養了大半年,後面也沒能給他生個弟弟或者妹妹,看別人家兄弟姐妹成群的都覺得眼熱。

“這是覃家哥哥。”覃花見覃正康一下下往這頭看,拉起沈元瑤的小手點點他,逗着懷裏的奶娃娃,“讓覃家哥哥抱抱,來。”

他感覺身子裏的寒氣一掃而空,伸長手臂就要把人抱懷裏,屋外又進來一個和他年歲差不多的伢子。

沈弘偉飛快地上前把沈元瑤抱住,不顧覃正康伸出地手臂,對覃花道:“怎的不給妹妹多拿個襖子?”

覃花還沒來得及驚訝二兒子突然出現在這裏,就被他這話問得哭笑不得。

覃正康就站在一旁看着沈弘偉逗着沈元瑤,半點都沒能插上手。

他爹顫抖着粗糙的手接過里正遞過來地宣紙,大人說的話他都聽不懂,但從那天過後,總會有人胡咧咧的問他,怎的沒帶小媳婦出來玩耍。

時間過得很快,沈元瑤被沈家賣了出去,從小與他不對盤地沈弘偉一走了之,父親也因一場風寒沒了,中間空白地時間能把記憶都磨損掉。

但不懂為何,他死死守住這匣子裏的東西,等着她家來。

覃正康把手上的婚約放回去,老舊的匣子在他面前慢慢合上,半吊著的心才落到了實地。

李春華上沈家退親的事還沒來得及傳開,村口又來了人。

這馬車看着不顯眼卻又華貴異常,拉車的馬皮毛光滑線條流暢,村裡人打眼往這一瞧就知道是有錢人家,就連坐在前頭趕車的小廝都有種說不出的氣派。

“大伯,可知沈元瑤家住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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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女當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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