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鄭定遠

第三章:鄭定遠

輕輕拍落落在肩頭的銀杏樹葉,鄭定遠走出CD道的一處院落,從他深藍短款的風衣中掏出了一塊懷錶。

那是一塊樣式獨特的懷錶,錶盤按照一天的時辰刻着十二地支的子丑寅卯。

時針轉動到了午這個時刻上。

11:00午初

古時候,由於太陽正足,趕路的人都會在這個時間停馬歇腳。所以這個時辰叫午馬。

二十年的歲月除了兩鬢對稱的斑白和淺淺的魚尾紋,並沒給鄭定遠帶來過多的改變。不過,他戴上了一副金絲眼鏡,也還是顯得成熟了許多。

除此之外,他看起來還是當年那個誠誠懇懇的青年。

鄭定遠隨手招了輛出租車,他喜歡出租車,因為這種雖然你要去的地方是一定的,但是攔不攔得到出租車,有的時候就要講一些緣分了。

鄭定遠這個人,最喜歡緣分。

這是因為職業的關係。

鄭定遠知道,世上任何一個事件,都是時間,地點,人物綜合在一起,所以發生了。

從而,命運的軌跡,也就被改變了。

如果能夠有意識的干涉時間、地點、人物這三個變量呢?

那命運自然一定程度上可以被改變。

就算是有意識的,鄭定遠認為這種干涉也必然是因果的一部分。

二十年前,鄭定遠是故意找到了賈愛民改變了他的命運軌跡。

作為一個卜命師,鄭定遠在這世上最了解的一個命盤是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那天有貴人運。連方位也算的恰到好處。

在那個方位有兩個國家單位,一個是正在遣散員工的渤海捲煙廠,另一個就是正在招聘新員工的電話局。

鄭定遠毫不猶豫的選了渤海捲煙廠,因為他知道所謂的貴人就像明珠一樣,有時會擺在櫃枱上有時會落在爛泥里。

明珠的價值是不變的,可是價格因所處的環境有着天壤之別。

而當他落入爛泥里的時候,正是結交的最好時候。

所以,那天鄭定遠打聽好捲煙廠開完再就業的動員大會的時間。

就開始一個個的觀察走出的員工。

觀人面相實在是一件太過麻煩的事情,觀人骨以知貴賤,觀人血色以知時運,觀人神態以知心性。

但凡人雖然不像佛陀有着諸般法相,但是臉上的喜怒哀樂總是瞬息萬變那麼難以捕捉。

所以,鄭定遠發明了一個辦法,在一個人處在絕境的時候,只要看他的體勢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個值得投資的人了。

在賈愛民之前。

鄭定遠一共數了五十四個人,每一個人都是低着頭,垂頭喪氣。

那一個個人,就彷彿即將被烈日烤蔫的地瓜一樣皺皺巴巴。

直到賈愛民出現的時候,他不由得笑了。

他那時候舉頭望日倒頗有點英雄末路的感覺。

既然有了英雄末路的感覺,那大約就是有幾分英雄肝膽。

這人,就應該值得投資的。

一瓶山海關汽水,不算貴。

接下來,鄭定遠要做的是教賈愛民如何走好自己的運勢。

那時,鄭定遠幫賈愛民發動工友一起集中批發賣掉了第一批香煙,拿到了第一筆資金后他獲取了賈愛民絕對的信任。

鄭定遠就勸了賈愛民南下去做幾年電子器件生意,幾次穿針引線之間。鄭定遠幫着賈愛民發了小財。

但是,鄭定遠的目標當然不可能只是為了幫助賈愛民,他是為讓賈愛民成為自己可以控制的棋子,去幫他找一樣東西。

那是一樣從明朝鄭家被賜姓為鄭開始,就開始尋找的東西。

在賈愛民羽翼漸豐之後,他建議賈愛民往古董典當行業發展。

在鄭定遠的指點下,賈愛民的幾家當鋪由於位置選的恰好,總能收到一些難得的寶貝。

但是,都沒有鄭定遠要找的東西。

在沒有旁人的場合,鄭定遠告訴了賈愛民。

“賈愛民,請你幫我留意一個青銅鼎,掌心大小,七足底座按北斗排列。”

那是鄭定遠這些年對賈愛民施加的最為隱秘,也最為深刻的一個咒。

以至於,賈愛民在做古董生意以來,一直對大大小小的鼎特別留意,只是因為記得這好像是鄭定遠要的。

但是不知道鄭定遠是為什麼要,他沒有追問也沒跟旁人提起。

除去賈愛民之外,鄭定遠還有其他十幾個這樣的朋友在政商兩屆,鄭定遠對他們都下了這樣隱秘而深刻的咒。

幾十年來,偶然會有消息傳來,但還是沒找到真正的那隻鼎。

今天賈愛民約他見面,就是告訴他得到了青銅鼎的消息,想要見面詳談。

11:20

鄭定遠看了眼懷錶又放迴風衣內側。

出租車抵達了起士林樓下,鄭定遠結賬,找零。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口香糖打開包裝紙,放進嘴裏。

自從,二十二年前,妻子懷孕起,他就不再抽煙了。每次想抽煙的時候,他就吃一顆口香糖代替。

推開門,門童向他鞠躬。鄭定遠告訴門童是賈先生定的房間,門童帶他上樓走向了,走廊深處的一個雙人包間。

這樣的位置,很適合密談。

打開門前。鄭定遠下意識的又看了一下表。

十一點二十五。他習慣早到五分鐘。時間是他最好的朋友,絕不能辜負。早到五分鐘是禮節,到的再早就是浪費。

然後,他將口香糖吐在湯紙里疊成四方形,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輕柔的推開門,臉上擺出準備好的誠懇的笑容準備面對自己的老朋友。

賈愛民看到鄭定遠推門進來,立刻站起,臉上綻開笑容迎上前來。

“定遠,有兩個月沒見,你好像瘦了一些。”

“賈兄,這兩個月不見,你倒是好像有些富態了啊。”

兩人說罷相視哈哈一笑,各自落坐。

正是正午時分,剛好到了午休時分,人們忙了一上午該為自己的午餐謀劃一番了。起士林位於天津小白樓,附近大多是一些不錯的單位,伴着片片的落葉,吹着徐徐秋風,人們不急不忙在街上走着,大多三五成群悠悠閑閑的討論着午餐要吃些什麼。

鄭定遠稍微定神望了一下他們,賈愛民隨着鄭定遠的目光也看了一下。兩人靜了一下,賈愛民先開了口。

“定遠,你知道,我前些天又去了趟曼谷。”

“恩,知道啊,你這十年財位在南,多往南走肯定發達。”

“哈,拖你的福,這次去曼谷。還真是收到幾件不錯的寶貝。手上幾件陳貨也出了手。”

“那不錯。”

鄭定遠謙和的微笑,賈愛民知道他對這個不感興趣。

說到這裏,賈愛民從自己的黑色的鱷魚皮包里拿出了一個16開的彩色宣傳冊,上面滿滿的都是彎彎繞繞的泰文。

鄭定遠不懂泰文,但是大約看去,似乎是個博物館的介紹。

賈愛民翻打開這個三折頁的宣傳冊,轉了180度,指着右下角的一件展品。

“你看這是不是很像你多年前要我找的那個鼎。”

鄭定遠將那賈愛民手中的三折頁接了過來,目光集中在那張照片上仔細端詳。他只曾聽父親描述過七星鼎的樣子,據說家中曾有這件七星鼎的圖譜,但在幾代前戰亂時期丟失了。

鄭定遠繼承下來的,只有尋找這件被稱為天演錄的七星鼎的責任,還有父親口傳的天演錄的使用方法。鄭定遠知道,他了解的並不是全部,這世上知道天演錄的秘密的卜命師,不算太多,但是一定還有。

但僅僅是天演錄是一件自西周流傳至今的古器這點,它就已經價值連城,可以成為國寶級的文物。

鄭定遠認真看了看這張圖片,他覺得很像父親生前描述的那般。似乎就是這麼多年,他想像中的天演錄的樣子。

但數代人的失敗,讓鄭定遠早已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

此刻,一絲疑惑,湧上了心頭。

似乎這宣傳冊出現的有些恰到好處。

會不會是“他們”故意設的圈套呢?

雖然“他們”不一定知道天演錄的用處,可是“他們”確卻知道我們一直在找它。

“賈兄,多謝了。我一時也無法確認這是不是我要找的東西。不過倒是條線索,那這宣傳冊,我先帶回去仔細研究一下。”

鄭定遠誠懇的望向賈愛民,賈愛民向他一頷首。

“只要能幫上忙,定遠就不要見外。”

說罷,賈愛民微微起身招呼了侯在門外的服務員。

“可以開始上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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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命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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