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噩夢
爸爸……媽媽……小心!……不要,不要啊!
張喬喃喃着說著胡話,額頭上遍佈着豆大的汗珠。手指死死的抓住棉質的床單,腳胡亂的蹬着,用力之大彷彿就快要把被子扯破。
他正在做一場噩夢,一場八年來循環往複,他一直走不出來的噩夢。
一輛輕巧的小型白色飛行器正在規定軌道上行駛,飛行器里是兩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女。
男的身着隨意,卻帶着一副黑色的無框眼鏡,這是帶有腦波控制顯示功能的最新款。
給人一副書卷之氣,卻難以掩飾的散發著強大的自信。
女士則穿着一身面料考究的碎花洋裙,安靜閑適,有一種知性的美感。
這兩位看樣子如此親密,應該是一對夫妻。
‘哎,薇琴。可惜了我們的一番心血,現在全都化成泡影了。
可惜了那些實驗數據,我原本就只差那麼一丁點,馬上我就能知道結果了。現在……’
男的又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有着很深的挫敗感。
女子把自己的潔白修長的手,輕輕放在放在了男子背上,安慰他道:“雲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不好的事,也許實驗不能做下去才是最好的結局呢?
再說了,你不是答應小喬要去遊樂場嗎?
你不會又想言而無信,做個沒有信用的爸爸吧?”女子語氣里微微帶點責怪。
提起自己剛滿十歲的兒子,那個調皮的小傢伙。
想到他看到自己突然出現,肯定是驚喜萬分,男子的表情都從鬱悶變得愉快起來。
他用自己渾厚的手掌,握住妻子的手,盯着對方的眼睛動情的說道:“這麼多年,也確實為難你們了。
這次就當是放了長假,我們一家人天天呆在一起。
這些年我忙於實驗,只能偶爾看看兒子。
這次我要好好陪你,好好陪陪兒子,盡我做父親的責任。”男子的眼神里充滿了溫柔。
飛行器里充滿了溫馨的氣氛,兩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的兒子了,想到接下來的團圓生活,兩人都是一陣甜蜜。
不知不覺間,一座詭異的黑影籠罩了白色的飛行器,散發出一種不祥的氣息。
這是一輛巨型載重飛行器,按照規定,所有的飛行器都有自己預定的軌道,不會出現偏離的情況。
但是現在它已經距離白色飛行器越來越近,到了一種極其危險的地步。
稍有不慎,兩輛飛行器相撞,那就是車毀人亡的悲慘事故。
張天啟和冉薇琴夫婦,根本就沒有覺察到危險的來臨。
兩個人還在訴說著心事,沒有想到,死神的羽翼正在緩緩向他們張開。
正在駕駛載重飛行器的人,是一位看起來老實憨厚的中年男性。
能夠駕駛這樣的重型飛行器,都是經過了重重考核與認證。
甚至還要經常接受各種檢查,稍有不合格就不能繼續駕駛。換來的就是優異的福利和豐厚的報酬。
中年司機看起來,已經有了很多年的駕齡。重型飛行器在他手上應該是如臂使指,開起來極為熟練才對。
此時卻搖搖擺擺,幾次都異常驚險的和白色飛行器擦身而過。
只見司機雙目通紅,整個眼珠異常的凸起,雙手死死的握住方向盤。
用力之下,手上青筋根根暴起,皮膚的捏的有些發白了。
哪怕駕駛室內溫度只有17度,他也是緊張的滿頭大汗。
此刻他並沒有管身上的汗水,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擔憂。
對着通訊器顫抖的說道:‘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通訊器里傳來一個冰冷的男聲:“這不是早已經說好了嗎?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也沒辦法了。啊!!!”通訊器里傳來一聲小女孩尖利的慘叫。
‘不要!不要傷害我女兒,我答應你們,我做就是了。’
司機的眼神變得一片黯淡,如同行屍走肉般沒有了絲毫生氣。
整個人渾身都充斥着絕望,他喃喃自語道:“對不起,我要救我女兒,對不起……”
中年司機關閉了所有的安全設施,切換到手動駕駛。
望着眼前的白色飛行器,司機眼中流露出一絲歉意。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司機的眼神瞬間變得決絕,使勁把方向往旁邊一打。
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白色飛行器被巨大的慣性和衝擊力撞飛老遠。
馬上就啟動了緊急駕駛系統,直接鎖死了車輛,停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看着白色飛行器雖然在重擊之下,車身已經癟了進去。
中年司機似乎還不滿足,使勁踩着油門,又一次向著白色飛行器撞去。
只聽見刺耳的剎車音響起,白色飛行器居然被載重飛行器用力的頂住。
一路上金屬和地面摩擦出不少火花,向著旁邊的樹木叢生的山谷推去。
地面上被摩擦出一道長長的印記,散發出難聞的焦臭味道。
又是“砰”的一聲,兩輛飛行器同時開始在斜坡上翻滾,墜落到山谷之下。
沒有想到,兩輛飛行器的質量居然如此之好。
經過了這樣的折騰,中年司機居然毫髮無損,載重飛行器也還保持着大概的完整。
白色飛行器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整個飛車多處變形,玻璃碎裂一地,金屬骨架都雜亂的顯露出來。
終於解除了飛行器的鎖定,張天啟的左腿被車門死死卡住。
他用力的搬開壓住他的金屬,看情況他的腿已經斷了。
看到自己的妻子還在車裏,似乎身體被壓得無法動彈,滿臉鮮血。
他顧不得其他,馬上又鑽進去想要把冉薇琴也救出來。
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中年司機一臉的麻木,對着通訊器獃滯的問道:“你們會好好對待我的家人吧?”
又是那個冰冷的男聲響起,但是此時聲音里卻帶了一絲殘忍的笑意:‘你放心,我們向來說到做到。
只差最後一步了,事成之後,我們一定善待你的家人。’
中年司機彷彿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使勁的按下駕駛室內的紅色按鈕。
閉上眼睛,一臉解脫的表情。
原來這輛滿載的巨型飛行器,裏面居然裝的是極易燃燒的化學物質。
只看見橙紅色的油狀物汨汨的從車身里流出,瞬間就蔓延到白色飛行器的邊上來。
張天啟還在努力的想要拉出妻子,冉薇琴悠悠醒來。
看到眼前的一切,就知道原來是出了車禍。而且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
她本來就是頂級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沒有極高的智商做支撐,也不可能輔佐自己丈夫的研究了。
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味,冉薇琴一看,就知道這是極易燃燒的危險化學品泄漏了。她望着自己丈夫微微一笑。
“天啟,你不要救我了,我們都學過材料學,這樣的金屬框架壓着我。
沒有工具你是不可能救出我的。我現在出血還不是太多,傷勢暫時能夠控制。
你不要浪費力氣,更不要浪費時間。
趕快爬到山坡上的高速路求援,哪裏是去天京的必經之路。找到幫手再來救我,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張天啟猶豫了片刻,緊緊的握住了妻子的手:‘薇琴你堅持住,我馬上就找人來救你’
說完就拖着自己的一條斷腿,一瘸一拐的向著山坡走去。
看着自己丈夫離去的身影,冉薇琴終於忍耐不住,晶瑩的淚珠無聲的從眼眶裏流下,在她滿是血污的臉上劃出一道曲折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重型飛行器的駕駛室里傳來一陣詭異的狂笑,像是遇到了人世間最好笑的事,冰冷的男聲此刻笑的根本停不下來。
中年司機馬上覺得不動靜,厲聲問道:“你笑什麼?你不是答應過我好好對待我的家人嗎?
現在我什麼都按照你們的吩咐做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冰冷的男聲終於止住了狂笑,用一種滑稽的古怪語氣說道:“我確實會好好對待你的家人。
你十二歲的女兒,你的妻子,還有你剛滿月的兒子。
他們現在最想的事就是馬上和你團聚,我怎麼可能不滿足他們的要求呢。
我會讓他們馬上去陪着你的,不過是去地下陪着!哈哈哈哈哈”
“你……你……”中年司機怒急攻心。就像是有人卡住了他的喉管,半天講不出一個字來。
“嘭”溢出的化學原料終於起來反應,所有的一切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肆無忌憚的吞噬這一切。
走在半路的張天啟感覺到不對,回過頭來正好看到地面上泄露的橙紅色的液體,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妻子的用意。
她要犧牲自己,好讓他一個人逃生!
“不!!!”張天啟義無反顧的朝着冉薇琴的方向衝去,就是死他也要和妻子死在一起。
“嘭”的一聲,一切的事物都消失在火海里。
“爸爸……媽媽……不要啊!”
這是一個佈置樸素的靈堂,最前面是張天啟和冉薇琴一臉幸福的合照,此刻已經變成了黑白的遺像。
張喬正撲在父母的棺材前放聲痛哭,經歷了那場兇猛的火焰之後,現場什麼也沒留下。
棺材裏面不過是幾件他們平時穿的衣服罷了。
遺照的台上可以看到一份賠償文件,上面隱約寫道
經鑒定,為我公司工作人員吸食非法興奮劑后,引發的這場事故,現賠償損失xx,後面是很多個零。
現場上有幾個打扮時髦的中年男女,正在底下竊竊私語。
不時還把目光向那份賠償文件望去,絲毫不掩飾自己眼神里的貪婪。
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到張喬跟前,努力做出一個善意的微笑。親切的說道
“張喬啊,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你二舅啊!
小時候過年你還去過我家,你還記得吧?現在你爸媽出了這樣的慘事,是誰也沒料到的。
但是二舅也不會讓你流浪街頭的,你以後就跟着二舅過,好不好?”
張喬望着這個所謂的二舅,總覺得他的笑容別有用心,讓他心生防備。
旁邊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婦人走來,看樣子就是張喬名義上的“二舅媽”了,把二舅扯到一邊,也不管張喬還在旁邊,就嚷嚷起來。
‘你是怎麼想的?還想把這個克父母的賠錢貨接進家裏來,我是絕對不同意的。
不是說好,只是來分他父母的賠償嗎?把這小崽子送到福利院去不就可以了。’
“二舅”白了“二舅媽”一眼,壓低聲音道:‘你真是婦人之見,難怪說是頭髮長見識短呢,你看看這裏來的幾位,誰不是為了錢來的。
張天啟和冉薇琴兩口子都是孤兒,以前窮的要死,我們這些親戚早就不管他們了。聽說他們讀大學都是借的錢。
現在誰能得到這小子的同意,就能得到他的撫養權。有了撫養權,這筆錢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至於以後,嘿嘿,他一個小孩子,還不是我想怎麼對付就怎麼對付。’
“二舅”朝着張喬望了一眼,流露出的恐怖神情,讓他不由得一陣惡寒。
“二舅媽”也明白了原由,像是一隻看到兔子的大灰狼,馬上就拉住了張喬的手。
假惺惺的說道:“哎呀,我是你二舅媽啊!你就跟着我們走,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的。”
說完就想拉着張喬的手走,剩下的人都不幹了,馬上了圍了過來。
七嘴八舌的議論道:“你們想獨吞?不可能的,孩子給誰帶走,誰就多拿一份,剩下的拿出來分”
大家推推嚷嚷,吵鬧不堪,張喬情急之下,掙脫了“二舅媽”的鉗制,他知道眼前這群人都是狼,都是窺伺着他父母的遺產而來。
這群所謂的親戚,根本就沒有任何親情,為的就只是多得一點利益,實在是可恨之極。
“你們算什麼狗屁親戚?都是為了我爸媽的賠償而來,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們走的”張喬氣憤的大罵道。
一看到這個小屁孩,居然還敢反抗大人的權威,“二舅媽”是怒火中燒,擺出了一副潑婦罵街的姿勢。
“你小小年紀,敢這麼不尊重長輩。看我來教訓下你”,“二舅媽”舉起自己碩大的巴掌,眼看就要掌摑在張喬臉上。
“嗡嗡嗡”的巨大雜音響起,窗戶,椅子都被震的發出響動,只見窗外一架流線型的軍用飛行器直接就停在了草坪中央。
“砰”的一聲,大門被踹成了兩半,只聽見一個威猛、渾厚的聲音響起:“誰敢動我兒子試試,看我不弄死他!”
看到來的這個像是發怒的老虎一般,霸氣四溢的軍裝漢子,張喬的眼淚奪目而出,飛快的跑到他面前,緊緊的抱住了他。
委屈之極的說道:“乾爹,你怎麼才來,你不是說過,你是除了爸爸媽媽以外我最親的人嗎?
現在那些人要搶走爸爸媽媽留下的錢,還要搶走我的撫養權,乾爹,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張喬又忍不住淚水,嗚嗚大哭起來。
軍裝漢子彎腰蹲在地上,輕輕按住張喬的稚嫩的肩膀,望着他哭的紅腫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我是你爸媽最好的朋友,以前我是你的乾爹韓野。
以後我就是你的親生父親韓野,誰如果敢欺負我的兒子,我就要他的命!’
韓野的話擲地有聲,透露出一股兇殺之氣,虎目環視了一群張喬的“親戚”們,剛剛還上躥下跳的小丑們,此刻沒有一個敢和他對視。
接下來的一切就已成定局,張喬的撫養權歸了韓野,他父母的遺產由韓野保管在他成人後再交給他。
聽到這樣的決定,有幾個不滿的親戚正想反駁。
話還沒說出口,被旁邊的人指點着外面飛行器上的標誌,也如同受驚的鵪鶉一般,乖乖不動任憑韓野擺佈起來。
張喬覺得那個時候的韓野,就像是天神下凡,拯救他於水火。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誒,這光芒怎麼這麼刺眼啊?張喬覺得一陣奇怪,難道我乾爹變成電燈泡了?
緩緩睜開眼睛,原來這刺眼的光芒是眼前的光腦發出來了,所有的這一切原來只是個噩夢啊!張喬恍然大悟。
夢裏的情節,有些是真實發生的,比如韓野從天而降那一段,有些是自己臆想的,比如父母出車禍那段。
也不知道這個夢到底有什麼寓意,都已經過去八年了,偶爾還是會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眼看着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不如玩會光腦了直接去上學吧,張喬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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