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勤政廉潔的王忠海

076 勤政廉潔的王忠海

秋儀之同王忠海之間的話,顧二娘連半個字都不想聽見,借口屋裏太悶氣,便出門望風去了。

秋儀之則在那張不過三尺寬的窄炕上坐下,荷兒也緊緊挨着他並排就坐。

秋儀之又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小的太監住房,說道:“王公公之名,在下久仰了。都說公公乃是皇宮之中響噹噹的人物,沒想到起居居然這樣簡樸。”

王忠海乾笑了幾聲:“雜家六歲家裏人就死絕了,沒飯吃這才進宮。那時候什麼都不懂,是個人就敢欺負我。這間房間本來是個茅廁,管事的太監混蛋,就讓我住在這裏。一住就是十幾年,後來託了幾位皇上的洪福,雜家總算升了官,權也越來越大,卻稀罕這裏清凈沒人打擾,就讓人把茅廁拆了,改成一間宿舍,住着便舒坦多了。”

“這房間倒也乾淨。不過既然重新建造,為何就不把這裏造得更體面些?瓷器、玉器、字畫,宮裏有的是,公公說句,就都來了,擺在屋子裏也添些雅緻,不好嗎?”秋儀之問道。

王忠海卻笑道:“這些物件餓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沒半點用處,雜家要來有什麼用?只白白壞了名聲……”

“既然公公不愛錢財珠寶這樣的身外之物,吃穿這輩子也已享用不盡,那又為何要獨攬大權、興風作浪呢?”秋儀之不解地問道。

“嘿嘿嘿嘿。公子果然是英雄少年,這樣問雜家的,你還是第一個。”王忠海答道,“記得進宮的時候,雜家的師傅——就是那個叫雜家住茅房的太監——就說過:做了太監就做不成人了,只能當一條狗,主子叫咬誰就咬誰,從來都不會問為什麼。”

“公公既然這麼說,那在下能否這樣理解?原來指使百官無端攻擊彈劾幽燕王爺,設立勸善司監察京城洛陽等等,都是當今聖上的意思?”秋儀之問道。

王忠海卻問:“不知道公子養過狗沒有?”

秋儀之正巧有條自小陪着自己的叫“嚕嚕”的白狗,現在正留在廣陽城中,於是點頭回答兩個字:“養過。”

“那一條狗,主人叫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能不能稱得上是一條好狗?”

“嚕嚕”的性情像極了它的主人,最是桀驁不馴,心情好的時候也能聽些指令,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你喊破了嗓子也未必理你一下。

秋儀之不知道王忠海怎麼忽然談起養狗的事了,卻隨着他的話題答道:“有令既行、有禁便止,就是活人也沒幾個能做到的。能做到的,當然是一條好狗了。”

“不對。”王忠海道,“這種狗還不是最好的狗。最好的狗,主人一個眼神,它就能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主人高興了,它就要搖尾巴;主人煩躁了,它就要跑得遠遠的;主人想教訓人了,它就要衝上去咬,咬住了就不能鬆口!”

“什麼?照王公公的意思,當今聖上並沒有明詔要彈劾幽燕王爺,也沒有設立勸善司衙門的聖旨咯?”

“公子這麼靈秀的人,怎麼就聽不懂雜家的話呢?這事還要皇上說么?”王忠海有些着急。

秋儀之正要誘他說話,便追問道:“在下就是不懂,才要來請教王公公的嘛!王公公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皇上喜歡皇次子殿下不是兩三年的事了,總想着立他做太子。可是外邊那些大臣卻大多不懂事,成天把什麼祖宗成法掛在嘴邊,成心不讓皇上如願,公子你說遇到這樣不識相的,不該好好懲治一下么?”王忠海越說越越氣憤,“還有一些無知草民,看到幾個當官的被抓了,就當他們是什麼忠臣良將,開口就罵雜家。罵雜家就算了,還連帶着連皇上都罵。這樣心裏沒有君父的傢伙,不該教訓一下么?”

秋儀之聽了沉思良久,問道:“那派人彈劾幽燕王爺之事呢?我記得皇上對王爺的兄弟情誼可是遠近聞名的啊!又怎麼可能如此大加斥責呢?”

“王爺也是雜家從小伺候長大的……要是幾年前王爺進京時候鬆口肯支持皇次子殿下,哪怕就居中自立,雜家又怎麼會為難王爺啊!”王忠海嘆了口氣道,“雜家記得清清楚楚,那天王爺回去以後,皇上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說句難聽話,公子也不過是王爺養的一條狗,王爺有事,公子就冒了生命危險進宮來。雜家對皇上的忠心一點不比公子差,於是叫幾個言官說說話,想必公子也能理解吧?”

這話雖然難聽,但秋儀之也常在鄭榮面前說什麼願效“犬馬之勞”之類,竟然挑不出半點毛病,只好靜靜聽王忠海繼續滔滔不絕道:“雜家眼裏就只有皇上一個人,皇上不高興了,雜家就得想方設法討主子的好,至於別人在背後怎麼責罵雜家也都管不上了!”

秋儀之聽到這裏,這才知道原來彈劾自己義父幽燕王鄭榮之事既不是皇帝的主意、也不是王忠海的奸計,智慧如鍾離匡、老成如楊元芷竟都猜不中這太監的心思。

於是他自問自答地對王忠海說道:“那公公有沒有想到這一層?這勸善司同前朝的十三司衙門換湯不換藥,都是我太祖皇帝有明詔禁止設立的。而指使百官彈劾幽燕王爺,也不沒有什麼好名氣。後世的史家,不會把這筆賬記在公公身上,只會說當今聖上聽信讒言、違背祖訓、陷害忠良,是個……是個昏君……”

秋儀之越說,王忠海臉上的表情便越是難堪,說到最後,一張老臉已然是悲痛萬分:“雜家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雜家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說著已然是老淚縱橫。

秋儀之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再不願意久留在這虎狼之地,便道:“在下想問的,公公都已賜教了。公公對當今聖上的一片忠心,在下也已知曉。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再攪擾王公公了,這就告辭了吧!”

王忠海聽了,忙用衣袖擦乾了眼淚,道:“聽公子一言,雜家真是茅塞頓開。投靠雜家的兩榜進士、翰林學士也不少,怎麼就沒公子這樣的見識呢?”

秋儀之一邊起身一邊回答:“公公身邊的人,不是害怕你,就是有求於你的,又怎好指望他們說實話呢?”

王忠海見秋儀之站起身來,也忙起身,一把將秋儀之拉住道:“公子怎麼這就要走嗎?方才聽公子說了幾句話,雜家就覺得白活了小半輩子。怎麼這麼早就走要走呢?何不留下再多陪雜家說說話?”

秋儀之聽了心中一緊,王忠海這話說得雖然客氣,但卻是實實在在的不想放自己太平離去,剛要跟他周旋兩句。

這時一旁的荷兒卻說道:“秋公子才說了幾句,你就覺得半輩子白活了,要再說話,那你還不得轉世投胎去嗎?”

秋儀之怒目而視這個不知輕重緩急的小丫頭,“不得無禮”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卻聽王忠海對荷兒說道:

“喲,你這小妮子好一張厲嘴!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我要是秋公子,回去就割了你的舌頭!”說罷,臉上掃過一副極其狠毒的表情。

秋儀之心想這王忠海固然不會只因為荷兒信口一句話,就為難自己,但荷兒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可非得要好好改改不可。然而眼下緊要之事,唯有早些脫身而已,便道:“王公公教訓得是,在下回去就將她抽筋扒皮,以向公公謝罪。”說罷,秋儀之向荷兒使了個眼色,轉身就要出門。

沒想到這王忠海一隻手死死拉着秋儀之,笑道:“嘿嘿嘿嘿。公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這皇宮大內當成你家後院了嗎?”

秋儀之聽這王忠海說得殺機四伏,終於想到顧媽媽曾做出的,讓自己從皇宮之中毫髮無損地離開的承諾,於是用近乎是求救的口氣問道:“顧媽媽是否還在門外?”

顧二娘似乎是走得甚遠,秋儀之喊了好幾聲,方聽見她答應道:“來了!”便從外推門進來,問道:“怎麼?公子想回家了嗎?”她見秋儀之點點頭,便又對荷兒說道,“請荷兒姑娘先出去暫避一下,奴家的手段有些不太雅觀呢!”

荷兒巴不得早點出去,聽她這麼說,一個字都沒說,趕緊退出了房間。

見屋內只剩下王忠海、秋儀之和她本人,顧二娘這才走到王忠海跟前,笑盈盈地說道:“王公公,這下可輪到奴家伺候公公了!”

王忠海見她越走越近,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哪裏來的娼婦?還不快給雜家退下!”

“喲!公公和奴家都是下九流,誰也別嫌棄誰啊!”顧二娘說著,右手極快地捏住王忠海的後腦勺,不知用了什麼功夫,便讓王忠海長大了嘴巴,左手又從抹胸之中掏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塞到了王忠海口中。

秋儀之知道這顧二娘是下毒的高手,就怕是什麼毒藥,要是把王忠海當場毒死,那事情可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連忙阻止道:“顧媽媽小心,千萬別傷了他的性命!”

顧二娘聽了,將已服了不知什麼葯,已昏迷過去的王忠海放在炕上,這才扭頭低聲對秋儀之說道:“公子放心,奴家可不會做這種傻事。只不過這是奴家看家保命的本領,就是天尊……就是聖教中人也沒一個知道。”

顧二娘這幾句話又激起了秋儀之的好奇心,問道:“這是什麼好本領?在下可要見識見識!”

“留公子在這兒,不就是想讓公子看看,也好放心么?”說著說著,顧二娘的一隻手已經搭在秋儀之肩膀上了,“就是還望公子見了,能夠守口如瓶。奴家這看家功夫,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可就不靈了!”

說罷,顧二娘一轉身,彎下腰,就在不省人事的王忠海臉上狠狠扇了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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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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