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善假於物

080 善假於物

李勝捷卻沒有秋儀之這樣的心事,見到故人的興奮勁頭還沒過去,又聽他問道:“大人知道我是怎麼會到這裏來的嗎?”

這話倒是問到了秋儀之的心坎上了,立即接口道:“對啊,賢弟來此好比神兵天降,‘巧合’二字,恐怕不足以解釋吧?”

李勝捷得意地一笑:“當然不是巧合,兄長還記得殷泰這人嗎?”

殷泰,還有其父親殷承良,同秋儀之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當然記得這兩人。

李勝捷見秋儀之點了點頭,便繼續說道:“小弟這次從日本返回返回大漢,一半是奉了老爺子的命令,過來巡視這邊的生意的。另一半呢——”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另一半則是為了過來追殺殷泰的!”

殷泰怎麼又同李勝捷有了仇了?

秋儀之似乎有些印象,卻又記不起來,又問道:“此話怎講?”

李勝捷不無憤慨地答道:“回到日本之後,我派人追查出來,原來指使倭寇上船討人、又派刺客毒殺老爸的幕後主使,就是殷泰這混蛋。這兩年我多方查詢他的下落,都沒有明確的消息,前幾個月才知道居然跑回大漢,幫着嶺南王作亂,連明州府都被他打下來了。”

李勝捷喘了口氣:“拿下了明州府,等於斷了我李家從大漢到日本的航線,這殷泰是非收拾不可了。於是小弟便召集了旗下十六艘精銳戰艦,乘着東風立即就過海往明州這邊來了。可到了明州港,卻見港口已被徹底打壞,殷泰也不知所蹤。問了我家留在明州的買辦,才知道兄長同嶺南王打仗打得正凶,殷泰也開船去金陵助戰去了。沒話說的,小弟聽到這消息,立即就北上,進長江口一路開到金陵城來了。”

秋儀之忙插話問道:“那你遇到殷泰了嗎?”

“當然遇到了!”李勝捷答道,“不單遇到了,我還同他交了手了!”

秋儀之看李勝捷滿臉掛着的得意表情,便知他同殷泰作戰必然取勝,因此也沒有急着詢問戰況。

可這李勝捷是個年輕人,肚子裏藏不住事,面帶喜色說道:“我沿長江逆流而上,今日一早才到金陵這裏,果然就看見幾艘船上掛着殷泰的旗號。就那幾艘小破船經得住我什麼打?大人你看看我船上這些火炮就知道了,這可是我花了幾萬兩雪花白銀請英吉利的工匠改造的,一炮打不沉,就打兩炮,還沒哪艘船能撐過第三炮的。這不,殷泰這小子坐的小漁船不就被我打沉了,人也被小弟我撈起來了……”

“什麼?”秋儀之聽了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殷泰被你抓住了?”

李勝捷瞪着眼睛點頭道:“是啊,這小子一開始還想尋死,抱了個老頭子的屍體就往水底扎。笑話,我還能讓他死得這樣輕巧?當時就派了兩個水手把他打暈了撈上來,現在就被扔在船底隔艙裏頭,大概已經醒了吧?”

秋儀之聽他說完,終於搞清楚了情況大概:原來是自己將殷泰的海船在明州港里燒毀大半之後,殷泰便被李勝捷一路追殺到金陵城外長江之上,終於在李勝捷火炮的犀利打擊之下全軍覆沒,而李勝捷得知自己正同嶺南王在金陵城中鏖戰,順便趕來助戰來的。

於是秋儀之長舒一口氣:“賢弟啊,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這殷泰乃是朝廷排在前幾號的重要欽犯,那個死了的老頭子是他爹殷承良,是個畏罪潛逃的貪官。這兩個人,你抓獲一個、擊斃一個,不光朝廷要重重地獎賞你,就連愚兄我也要大大地感謝你呢!”

李勝捷聽了這話,臉上頓時一紅,怯怯說道:“既然兄長說起來了,我倒正好有件事情,想請兄長幫忙……”

秋儀之見他神色還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你立了這麼大功勞,什麼事情用得着我辦的你就儘管開口。愚兄不妨在此誇個海口,無論怎麼樣的事情,我都能替你辦到!”

李勝捷到底年輕,當場喜上眉梢,笑盈盈問道:“兄長說話,可一定要作數啊!”

秋儀之聽了,抿着嘴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李勝捷的功勞遠不止於擒獲殷泰、打死殷承良這麼簡單,而是用他的艦隊可以將嶺南王全軍阻滯在長江以南,也就是將這場轟轟烈烈的嶺南王叛亂的規模徹底限定住——這樣的功勞,即便是在朝廷當中封個左將軍,也並非是完全不能商量的事。

秋儀之正好滿口答應,卻聽船舷之下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聚集在船下的人馬少說也有一千多人。

待秋儀之再次探出頭去張望,卻見乃是嶺南王鄭貴本人領着麾下千餘兵馬,已站在燕子磯碼頭邊上,抬着頭正向船上看。

卻聽嶺南王高聲說道:“賢侄,現在金陵全城已在我掌握之下,江南道也已被老夫全部拿下,朝廷一大半的錢財糧米供應都被老夫捏住,朝廷現在已是大勢已去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賢侄躲在這艘破船上面沒用,還不下船投降?老夫之前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算數的。”

秋儀之見嶺南王鄭貴被李勝捷船上射出的炮彈炸出的煙塵熏得灰頭土臉,猶在滔滔不絕地勸降,覺得有些好笑,反說道:“王爺怕是弄錯了吧?我看還是您老人家放下武器、遣散軍隊、立即投降好吧?否則憑白葬送了這些兵士的性命可就不好了。”

“嘴硬!”嶺南王鄭貴怒斥道,“年輕人心高氣傲不是壞事,可也要看看周遭形勢如何。你仔細瞧瞧,這金陵城三座大門都已被老夫打破,城中守軍非死即降。城外的江南道除了山陰縣老夫不屑去為難之外,其餘各處都已在我掌握之下。其餘各道之中,嶺南、雲貴、巴蜀都已被攻下,湖廣我也佔了一半,山陝道的鄭鑫只能龜縮在秦嶺北邊。武功這樣強盛,你卻叫我投降?莫不是被老夫打得昏了頭了?”

秋儀之冷笑一聲,說道:“王爺攻下金陵城,所依靠的,不就是那天尊教主溫鴻輝送你的炸藥么?說起武功之盛,怕不只是王爺一個人的本事吧?”

“古人說:‘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耳’,老夫成就大業,自然不拘小節,溫鴻輝不過是我棋盤上一顆小卒,老夫想怎麼用,就怎麼用。”鄭貴說道。

“好,嶺南王文武雙全、不拘一格,果然是天下少見的英雄人物!”秋儀之底氣十足地說道,“不過說起炸藥來,晚輩也並非沒有這樣利器,不過是不願傷及無辜,這才謹慎使用罷了,不知王爺相信不相信呢?”

鄭貴早從溫鴻輝那裏聽說過,當年“討逆之役”中,還是幽燕王的鄭榮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接連攻克無數堅城,所依靠的不是所謂神威天降,而是從西域傳來的炸藥。既然皇帝有這樣攻城的利器,那他的心腹義子秋儀之知道這件東西,也不是什麼不能想像的事情,更何況在鄭淼從嶺南道腹地基地逃脫時候,他也已經見識過炸藥的威力了……

可他也知道,炸藥這樣東西製作、存儲起來都十分不便,短短一眨眼時間之內,這個秋儀之就是有天大本事,也無暇製作這些東西;就算他有了炸藥,之前戰鬥這般緊張慘烈,他早就拿出來使用了,何須等到現在這樣被逼到腳下沒有立足之地時候,才運用出來呢?

於是鄭貴確定秋儀之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便放聲大笑道:“賢侄,說話可要托住下巴,小心說了大話閃了舌頭!”

秋儀之早就猜到嶺南王不信,便在李勝捷耳邊說道:“賢弟,你看見大路上面那塊石牌了嗎?”

此刻爆炸揚起的煙塵已消散落地,李勝捷極目望去,果然看見坑坑窪窪的地面上赫然立着一塊半人多高的石牌,只是看不清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問道:“當然看見了,兄長是什麼意思?”

秋儀之狡黠地一笑:“我問你,有沒有辦法準確命中那塊石碑?”

李勝捷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這有什麼難的?這塊石碑離開此處才五六百步,保證一炮就把它給打得粉碎。”

秋儀之聽了高興,忽又想到一件事情,便又問道:“這炮彈威力可不能太大了,可不能把船下這些人給震死了。”

李勝捷疑惑道:“這些人有什麼大不了的?同兄長作對,正是死不足惜,打死了算了……”

秋儀之立即打斷道:“賢弟你看下面金甲紅袍的老者,便是嶺南王本人。他雖然反叛了朝廷,可到底也是皇上的親弟弟,地地道道的皇親國戚,是死是活都要皇上決斷。若是現在炸了他個粉身碎骨、死無全屍,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李勝捷聽了一半,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打就打了,還這麼多講究。既然是兄長這麼說了,那我注意就是了。”

說著,李勝捷便伸手招呼過來兩個船上的水手——其中一人紅髮碧眼,似乎不是漢人、也不是倭人——在他們耳邊嘀嘀咕咕耳語了一番。

這兩人忙不迭地點了頭,便快步跑到甲板上一管鐵炮前頭,有條不紊地擺弄起來。

秋儀之這才發現,原來這鐵炮並非固定擺放,而是被安裝在一台可以旋轉的基座之上。只見那兩個炮手仔細目測了石牌的位置,小心將底座旋轉妥定,又用兩支木栓將底座固定住,再用一桿秤將顯見是火藥的粉末秤取了一些,塞入炮筒、堵上炮彈、點燃引信,便聽見耳旁一聲悶響、看見炮口閃過一道火光、感到面前撲來一陣狂風,炮膛中的炮彈便被發射出去。

不過眨眼之間,原本佇立着石碑的街道,便在一陣巨響之後被煙塵籠罩,隨着煙塵的消散,那塊半人來高極厚重結實的石碑上半部分已被炸成了齏粉,只留下根部半塊斷碑還留在地里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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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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