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檄文

111 檄文

鄭榮進京為大行皇帝奔喪弔唁,反而被當今皇上羅織罪名關押在刑部大牢之中,這事已傳遍廣陽城。廣陽城中百姓都知鄭榮乃是朝廷棟樑,更是全城恩主,因此不論胡漢,沒有不為這位幽燕王爺擔憂的。更有百姓,暗自焚香禱告,但願王爺能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安然回到廣陽。

因此,當鄭榮從刑部大牢奇迹般越獄逃出,又突破重重阻礙回到幽燕道,馬上便要進入廣陽城的消息傳來之時,廣陽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早已忘了皇帝駕崩的國喪禮儀,紛紛拿出煙花鞭炮四處燃放,又簞食壺漿夾道歡迎。

鄭榮領着儀仗,一路進入廣陽,眼見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一一出現在自己視線當中,沿街跪倒的百姓之中也盡有熟識的面容,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他見城中百姓如此愛戴自己,雙眼不禁滲滿淚水,騎在馬上不停地向沿街百姓拱手作揖,又令鍾離匡從自己的私庫之中取出銀兩,賞給每位來此迎接自己的百姓一人一兩白銀。

河南前線方面。

朝廷用兵十分緩慢。戴鸞翔接到皇帝聖旨之後,即赴兵部提點軍隊。可是這禁軍雖然在名義上歸由兵部統一指揮,實際上卻掌控在皇帝親信太監手中。原本宮內由大太監王忠海獨攬大權,也算是事權統一,然而王忠海不明不白死掉之後,這禁軍便由四個太監分別執掌,互相侵軋推諉,都想保住自己實力,不願手下軍隊同幽燕道精兵強將硬拼。

這樣一來,戴鸞翔幾經波折,同這幾個太監撕擼了三天,依舊沒有見到一兵一卒,萬般無奈之下,只好重新向皇帝面呈事情原委。

鄭爻剛剛登基稱帝,便遇到幽燕王挑起造反的大事,知道此事若不儘快彈壓下去,那自己無疑會成為史書上的笑柄,就連這皇位能否穩坐下去也是未知之數。因此立即下旨,要求禁軍四位監軍太監全力配合戴鸞翔,由後者挑選精兵,趕赴前線。

既然皇帝下旨,這四個太監便再無任何理由敷衍,任憑戴鸞翔提點軍隊。幸好之前幾年王忠海辦事還算認真負責,禁軍之中人員空額、兵器損朽的情況不算嚴重,因此戴鸞翔此事辦得還算順手,從二十餘萬禁軍之中挑選出十五萬精兵,浩浩蕩蕩便往河南開拔而來。

可是走到一半,糧草卻又供應不上。存儲在各地糧倉之中的糧食,賬目上明明還極有富餘,可打開糧倉一看,卻都只剩下一個倉底。戴鸞翔是飽讀兵書之人,這淺顯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他怎會不知道,只好先掃清糧倉陳糧以供大軍行軍路上使用,另又上書皇帝直陳利害,請求必須定時供應糧草,否則大軍便會不戰自潰。

於是經過這段波折,戴鸞翔帶領禁軍進入河南之時,已經將近八月中秋。他親自帶領部將觀察前線,見幽燕軍隊早已佔領汴州、鄧州各處險要位置,建起防禦工事,各處壁壘森嚴、旗幟鮮明,已不可輕動。於是他便命令麾下禁軍分守各處要道,嚴防幽燕軍趁虛而入,做好持久作戰的準備。

可他不知道的是,對面幽燕軍隊的主將崔楠、韋護和鄭森、鄭淼此刻卻都不在陣中,他們正趕赴廣陽,參加鄭榮、鍾離匡一手安排的討逆大典。

原來是鄭榮覺得自己以下犯上,名分不正,便想搞個儀式,將自己出兵的理由昭告天下,以求名正言順。這點心思,鍾離匡倒也是同意的,原本打算就在幽燕王府門前的廣場上祭旗閱兵。可鄭榮還嫌場面太小,索性下令馬市停辦兩天,騰出空地,在此處另搭高台,豎起旗杆,便要舉行儀式。

儀式之日選在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老天爺賞臉,當日天氣晴朗、秋高氣爽,一輪紅日高掛中天,又有几絲微風吹來,帶來桂花香氣,沁人心脾。

鄭鑫是王長子,負責主持大典事宜,他見吉時已到,手中令旗一揮,身後九門大炮齊聲轟鳴,頓時禮樂大作、鼓角齊鳴,廣場之中霎時一片喧囂。

待鼓樂停息,鄭榮從容登台,展開手中黃綾封面的一份表章,朗聲宣讀起來。他經過大半個月的休養生息,早已恢復元氣,聲音洪亮高亢,讓在場所有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

“蓋天為父,地為母,禍福之應,各以事降。嘗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馬無欺母之心。大行皇帝次子鄭爻,素蒙聖上洪恩,然不念忠孝之心、不通人倫之義,比之禽獸尚有不足之處,以至妄上弒君、陷害叔王、暴凌百官、盤剝百姓,是故背棄君父、無天而行,則天下之人可群起而討之也。

“孤幽燕王鄭榮乃憲宗昭皇帝之孫、神宗景皇帝之子、大行皇帝之弟,天賦責難、不敢推辭,唯恐社稷昏聵、生靈塗炭,故起天兵以掃塵埃、率宗室以除奸佞、安百姓以中興大漢。爾徜能開門納款,肉袒迎降,或願倒戈以前驅,或列壺漿而在道,則各居其業、不犯秋毫。如或執迷不悟,甘為叛人,作桀犬以吠堯,以為虎而作倀,則禍並宗親,辱及父祖。順逆二途,早宜擇處。掃平奸佞,只在今朝!”

這篇檄文乃是鍾離匡夙夜草就,寫得氣勢滂沱、一氣呵成,眾人屏息聽完,無不齊齊跪倒在地,口中高呼:“掃平奸佞,只在今朝!掃平奸佞,只在今朝!”這都是事先排練好了的。

鄭榮見到這般情景,十分滿意,將手中黃表摺疊起來遞給鄭鑫,又對台下眾人說道:“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鄭爻雖是大逆不道之人,現在卻依舊忝居帝位。我等雖有大義名分,則天下之人卻未必知之。敵強我弱,因此討逆之路必不平坦,在場諸位或有性命之危亦未可知。若哪位覺得此事難比登天,不願為孤效命,自可當場提出,孤必不為難。”說罷,鄭榮兩眼掃視了跪拜在地的文臣武將,又高聲再次詢問道,“有嗎?”

此刻哪個不識相的敢做仗馬之鳴,全都沉默不語,還是鄭淼跪在當中首先喊了一句:“願隨王爺,奉天討逆!”

眾人聽了,也都鸚鵡學舌道:“願隨王爺,奉天討逆!願隨王爺,奉天討逆!”

鄭榮居高臨下,聽了眾人效忠話語,心裏愈加滿意,便命人取過一大摞文書,自長子鄭鑫開始逐一封賞。

因鄭榮沒有下令,諸人只有跪着等待,可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陞官,這跪在地上的文物群臣個個滿懷喜悅,豎耳聆聽台上消息。可沒想到這跪在地上的兩三百人,才封賞到一半,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中,卻不知從哪裏吹來幾片雨雲,眼看着越積越大、越積越厚,沒過多時竟下起雨來。

幽燕王府向來以軍法治理,眾人跪倒在地,抬頭見鄭榮在台上沒有離開避雨,因此便也不敢挪動半步,只心裏在盤算:“原本還晴空萬里的,怎麼突然下起雨來,莫不是什麼壞兆頭吧?”

鍾離匡早看見眾人臉上掩飾不住的疑懼表情,忽然靈機一動,仰面朝天高聲疾呼道:“雲從龍,風從虎。這陣雨乃是上天賜予的吉兆,保佑王爺馬到成功!”說罷便不住磕頭。

其餘人等見了,也紛紛效仿鍾離匡的模樣,口中念念有詞着倒頭就拜。

鄭榮見這尷尬情景被鍾離匡不留痕迹地遮掩過去,忍不住用極佩服的眼神看了足智多謀的謀臣。鄭榮定定神,便又定定神冒雨繼續封賞群臣。

只是這雨卻忽大忽小,一直到將百官封賞完畢,這才徹底停了下來,幾陣大風刮過,隨即撥雲見日。

於是鄭榮按照議程令次子鄭森將早已準備好的黑牛白馬牽到祭壇之上,便要祭旗。

為振奮士氣,宰殺犧牲之事便由鄭森親自動手,他手持一把極鋒利的大刀,一刀下去大黑牛的腦袋便被他囫圇砍了下來,一腔熱血噴薄而出,灑滿了半個祭壇。台下眾人見他武藝高強,齊叫聲“好!”。

鄭森聽了高興,抖擻筋骨便將白馬同樣殺了。眾人也又叫好。

鄭榮見自己這次子差事辦得利落,臉上掛滿笑容,道:“好鄭森,武藝又有長進,孤另有賞賜!”

負責主持大典的長子鄭鑫,雖全程在鄭榮身後立着,比跪在台下之人要輕鬆了不少,可依舊已站得腰酸背痛,見大禮告成,便鼓起最後一點精神,高高舉起已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令旗,在半空中用力一甩,高呼一聲:“禮成!”

眾人聽了如蒙大赦,又在地上磕了一會兒頭,聽到鄭榮“諸位還請勉力辦事,勿使孤失望”的最後評語,便一鬨而散地回家更換乾爽衣物去了。只有鍾離匡、崔楠、韋護及鄭榮幾個兒子留在原地,要同幽燕王鄭榮一同回王府商議軍務。

鄭榮自己也是渾身淋了個濕透,見眼前親信之人同他一樣都好似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便笑着囑咐眾人各自回去沐浴更衣,再來王府之內議事。

秋儀之回到府中,原本想要叫小廝瑞壽燒水沐浴的,可對方在院中的柴火來不及搬回屋內,被一場驟雨打濕了一半,無奈之下只好拿干毛巾將周身擦拭乾凈,便匆匆往幽燕王府而來。

因此,秋儀之是第一個到達府中的,來到王府平時商議緊要事體的書房前時,就連鄭榮本人也尚未到達,只有張龍一個人侍立在門口,看模樣也同秋儀之一樣草草擦乾身體頭髮,便來此處站班。

這張龍是鄭榮信得及的貼身武將,剛被封了鎮東將軍的職銜,領兵監視朝鮮動向。秋儀之平時與他過從得好,見他站在書房門口一動不動,便上前打趣道:“張將軍都是獨當一面的統帥了,怎還同往常一樣在這邊守護呢?難道這偌大王府之內就連個替你站崗的人都找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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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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