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爭先2

第三百一十五章 爭先2

今夜日照城頭戰鼓頻,即使遠在北方十幾裡外廟山望頭崖也能隱隱聽到。

沉沉夜色中錢正和鄔金梅登廟山,遠望日照方向,那裏一片橘紅色,估摸是城頭火起,映照天地。

廟山在北,早有斥候回報,膠州有元軍人馬大舉南援,於志龍令他二人領一千軍,擇險要地勢處設寨據守,於世昌則領一彪騎軍在左右呼應。

天色破曉,日照城終破。

孟桑傑軍前被穆春所斬,吾燕爾多和梁思就縛。

於志龍端坐在日照縣衙大堂,這是縣尹梁思日常斷案的位置,此時堂下吾燕爾多幾乎癱軟成一灘爛泥。他此前幾番猶豫,終於不敢喝下鶴頂紅,靖安軍突進府內后,他長嘆一聲,束手就縛。他的手下早就趁亂四散遁去,臨走時還順手劫掠了府內大量金銀細軟,一眾心驚膽戰的美妾俏婢也做了俘虜。至於一臉灰白的梁思則被靖安軍按住胳膊,直挺挺的跪在大堂上,周圍是一圈荷刀挎槍的靖安軍將佐。

“梁思,事當臨頭,你還有何話說?”於志龍仔細端詳了梁思許久,本以為這個科舉出身的文士能夠像謝林一般投靠,誰知梁思自始至終,軟硬不吃,即便鋼刀架在脖頸,除了有些膽顫外,毫不鬆口。

“某願伏劍為大元鬼,豈忍背君不忠事。”梁思心中雖懼,口風不變。

孔英不忍,再勸:“元廷無義,端失其鹿。你也曾結髮讀書,當曉聖賢匡扶社稷之正道!況韃虜出於北地,彼等非我族類,其心相異。今人分四等,足見其弊!君何故執迷不悟,壞了自己大好身軀和志向?”

梁思眉頭微皺,緩聲道:“我大元雄主偉略,一統大漠南北。世祖皇帝更有經天緯地之才。雖是外族,然因勢利導,用我中國法,則為中國主。如今九州歸一統,大元武功震古爍今,方興未艾,雖有匪禍災患,不過苔蘚之疾,不足慮!吾見汝是知書達理之人,怎能明珠暗投,仰鼻息於賊子?”

孔英不由一窒,不料反被其譏。欲待辯駁,一時又不知如何說起。想起自家遭遇,心內一痛,無以言表。

孟昌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況韃虜本為北狄蠻夷,竊據中原,為江山穩固而不得不用漢法,此不過沐猴而冠,徒惹人笑!今四方反元義師蜂擁而起,國人無不慨然響應,日照一戰豈不是明證?”

梁思頓足嘆道:“無知愚民,罔顧理法道義,苟為蠅頭小利如撲火之夜蛾,可悲可恨!”

日照城被破,不僅是昨夜內應起了巨大作用,城外還有萬千被靖安軍鼓動的村野漁民等紛紛來靖安軍軍前效力,這些日子梁思等在城頭觀望,自然看的明白。

於志龍勃然大怒,擂案怒喝:“元廷君臣既視我等小民如草芥,又怎能強迫我等甘心臣服?”

“君子立世當秉天地浩然氣,大者為國為民,小者獨善其身。蒙元竊主中原,為圖長遠計,不得不沿循科舉取士,籠絡人心。汝自詡聖賢後進,卻捨棄漢家正統,放下身段,甘心被其驅使!為虎作倀也就罷了,怎得還沾沾自喜,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單論元鈔頒行,乃是干係朝廷財政稅賦、天下民生何等重要之事,但各地勛貴為謀私利自行刊印者不知凡幾,導致元鈔貶值,民眾生活凋零,困苦破家者眾。汝自詡聖賢後進,怎不見為民請命,泣血蘭台?那些私下刊印者又可曾有受刑的?”

“觀日照鹽田昌盛,上等鹽田不下十萬頃,但私田竟佔了六成還多,縣裏在冊畝數尚不足半!前些日子城外無數破落鹽戶、船戶往我軍乞討求生,控訴官府盤剝如虎,單鹽稅一項,彼等每年就承擔了全縣八成!每年破家者百數!你等身為地方父母,寧不汗顏?”

“所謂人有善惡,法亦分好壞!若法上可刑君,下可罪吏;不因高位而折腰,不以黔首而重苛!萬民一同,百族百業等視。此方為好法!如此,天子有所懼,臣民一體遵,上下有序,權責對等,方有天下大同之可能;聖賢之道,不過如此!國以士待民,方為中國法!”

於志龍此言一出,大堂內皆鴉雀無聲,梁思如遭雷擊,喃喃道:“微言大義,嘩眾取寵,吾不屑駁也。”

於志龍看着梁思變得蒼白的面容,此人熟讀書經,能中科舉,證明其確有才學,這些日子為了守城着實出了力,也是個人物,可惜拘囿於君臣之念,愚忠元廷,可惜不能被己用。

“大人,大人!”孔英等見於志龍默然無語,不知他心意。謝林、孔英、金炎等都是讀聖賢書的,自然希望能勸這梁思幡然醒悟,不過見梁思如此死硬,知道事不可為。

孔畢、穆春、崔虎等對梁思可沒有好臉色,若不是梁思苦心支撐,這日照城早就被拿下了。當初於志龍作出圍城打援的計策,也是發現日照城實在不易攻取,這才順水推舟變了主意。

幾人綽刀在手,只要於志龍喝令斬,他們絕不猶豫。尤其是崔虎,對這個地方官沒有絲毫好感,梁思御下的巡檢司一直就是私鹽販子的大敵,雙方這些年廝殺而傷亡的不下數百人。

此時有軍中百戶一一上堂回稟,這幾個人奉令至梁思、吾燕爾多、孟桑傑等府上抄沒,如今資財已經收繳,雖然暫時沒有明細,不過財貨數量已經有了個大概。

“見過飛將軍,屬下在吾燕爾多宅內搜出金銀十二箱,寶鈔兩箱,總算不下八十萬兩;玉石、珠寶、瓷器、綢緞至少四十箱;孟桑傑宅內金銀十箱,總算不下六十萬兩;玉石、珠寶、瓷器、綢緞至少二十箱。兩家還有田契、地契無算。據報城破時,這兩人的家奴哄搶府內財貨,錢財遺失者不知凡幾。”

“稟飛將軍,在梁宅內搜得金銀五百兩,玉石瓷器等只有四箱。”

諸將聽聞前兩者家資如此豐厚,均瞠目結舌不已,待聽到梁思家宅內只有這點不免怪異。

曲波將堂外梁思家一個管事提進來,問詢何故。

這管事哆哆嗦嗦道:“因貴軍攻城,為鼓舞士氣,我家老爺吩咐將大部家資捐出供軍用。”

“這梁老兒家資幾許?”曲波問。

“不敢瞞這位將軍,除了府邸,城外有田四百畝,白銀大約四萬兩。”

梁思本地為官日久,雖不是清官,也收受下屬和商戶的孝敬,但比起吾燕爾多和孟桑傑來,顯得清廉多了。

於志龍再問下側一個跪拜的縣衙主簿:“那吾燕爾多和孟桑傑捐獻幾何守城?”

主簿顫巍巍跪答:“兩賊共捐獻白銀不足三萬兩。”

諸將大笑,這二人如此愛財,生死之際,竟然還捨不得身外之物。如今全部便宜了靖安軍了。

於志龍在大堂上來回逡巡數次,終於停步,霍然立定道:“沙場廝殺,某不敢惜命,但為諸位袍澤和漢家子民能有幸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然前途坎坷,絕非吾一人所能披荊斬棘所能破,故願天下有志之士慨然響應!今如梁公者,雖是漢家子孫,飽讀聖賢書,卻數典忘祖,甘為韃虜所驅策,寧做壁觀世人被毀家破室,亦不願解子民於倒懸。本心既已不明,至此仍不能幡然悔悟的,留之何用?”

梁思堅持不降,於志龍也就不再勉強。不過不能簡單地就此直接處死他,否則,豈不是全了梁思忠義元廷的美名。

“傳令全城,縣尹梁思認韃虜作父,罪不可赦,乃漢家不肖之賊子,當明正典刑。其家資全部抄沒入公,其親族全部打入苦役,三世之內不得出籍!”

“就在城隍廟外立碑!細說梁思冥頑不靈之事,警示我華夏後人!凡為漢奸者,必遭千秋外代唾罵!”

“賊子!安敢辱吾太甚!”梁思本來還抱着為國盡忠,全君臣之義的信念,不料於志龍如此吩咐,竟是把他梁思一族打入地獄一般,萬一這靖安軍真的成事,改朝換代了,梁家可就再也不能翻身。

金炎等心內稍稍不忍,欲開口求情,見靖安軍諸將大快人心,一時不禁踟躅不前。

這梁思苦心造詣守城,着實給靖安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僅戰死者就不下五六百人,傷者更不可勝數。其中還有不少致殘疾者。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不可阻擋。如今元失其鹿,群雄共逐之,汝不思為民請命,順天應人,反執迷不悟,甘心與暴元同一條破船,如螳螂擋車,傾覆在即,夫復何言?”於志龍振色道。

“噗——”梁思羞怒至極,竟然一口熱血噴洒當場,堂上堂外被俘的元廷大小文吏驚得目瞪口呆,膽小者汗流如漿。

孟昌鼓掌大喝:“飛將軍明見萬里,梁某人慚極泣血,靖安軍萬勝!”

穆春、孔畢等哈哈大笑,齊齊贊喝:“飛將軍明見萬里,靖安軍萬勝!”

於志龍揮手,示意士卒將已近昏迷的梁思拖出去,依令處決。

吾燕爾多早已駭得手腳酸軟,癱在地下,見梁思被士卒架走,連連叩頭乞活,情願獻出全部所有,並願書信親朋好友,勸其來歸。

於志龍曬笑:“汝不過圈中糜豬耳,要之何用?”令人一併推出斬之。

下堂還有被俘元軍、義軍將佐等,則令孔英等人一一甄別,凡蒙色回人者,皆斬,抗拒不降者,皆斬。其餘人等可酌情處置。

再令金炎領軍士去抄沒本次給元軍捐納財貨尤多的大戶,家人親族皆入獄,或罰做苦役,女子一律充官妓等。

自古罪臣妻女等多被朝廷重做官妓,或軍妓等,境遇凄慘。於志龍不是革命家,既然進入了這個世界,行事就必須符合普世規則。

梁思這類人,於志龍見其心志不可奪,索性大張旗鼓的嚴辦。中國人自古就多,從來就不缺漢奸。

於志龍吩咐幕僚一一迅速辦理城池接收、甄別人員、繳獲的物資統計發放,軍功登記等事務。

孔英等接令,就在縣衙院內左右廂院開始做事。為了加快辦事效率,這一路特地招募了數十文士在軍中辦事,多歸屬孔英等調派;孔英、孟昌、金炎等人也漸漸熟悉了軍務,數十人上下齊心,處理事務愈發快捷。

見於志龍吩咐完畢,鄔興德,崔虎這才自下堂晉見,後面引着十數人,多葛衣麻鞋,衣衫上不僅有破口,還沾染了不少血跡,惟有三人,錦衣華服,腳踏千層靴,其中領頭者是中年面容,胖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

“大人,這幾位就是崔某在城內的兄弟,昨日破開水道閘門,多虧了他們捨命!”崔虎跪拜,指着身後緊隨的四五位道。

“小民見過飛將軍!”聞顯等不敢抬頭,緊隨着頭領崔虎趕緊拜倒,一一自報姓名。

於志龍喜道:“諸位壯士請起,來人,看座!”

親衛們自屏風后取出座椅,下面排開,崔虎、鄔興德等再拜,才敢小心挨着邊坐了。

聞顯等則站立道:“聞某等不敢居功,昨日還有這些義士風聞起事,若不是他們相助,聞某等根本無法接應大軍入城。”

於志龍看向聞顯指處,正是那領頭的錦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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