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醫生是一個溫潤的中年男人，替她把脈和檢查都很溫和平靜，然後拿下耳朵上的聽診器，臉頰上帶一點溫和的微笑說：“恭喜你，你是要當媽媽了。”

窗戶外面的天空已經放晴，陽光從窗口射進來，醫生還在開口說：“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你身體貧血很嚴重，再加上妊娠反應的緣故，所以嘔吐得比較厲害，眩暈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平時就要多注意些，你體質不算好，平時多注意些飲食和鍛煉，要不然，等熬到孩子降生，你會比一般的孕婦辛苦很多。”

醫生說這些話是要開藥給她，離年抓着那些中藥材的袋子，裏面飄出的味道讓她好受了很多，可是迎着醫院外面的那些陽光，有一些類似於水澤的東西卻從眼睛裏面沁了出來，滑落下臉頰去。

一個月的時間——離年咬住自己的手背——可是這一個月她和那個人卻再沒見過一次面，從那一天早上他起身離開去之後。

拒司機依舊用車子把她載回公寓去，下車的時候輕微地踉蹌了一下，站穩了身體就彎身給那中年司機行了個禮，道了句“謝謝”，卻已然忘記了那已被她弄髒掉的名貴車廂。

離年轉身朝樓道間走去，中年司機看着她的背影輕微的搖了搖頭，他並沒有聽見醫生對離年說的話，並不知道她的孕，但是看着這個像是個小女孩子一樣的女孩，類似於他的女兒一樣，看她融進樓道間的黑暗裏，就覺得有點心裏不好受。

從此身體像是知道多了條小生命樣，離年開始嘔吐和眩暈得更加厲害，噁心和心悸也一起上來，連在上課的時候都時不時地經常衝出教室去，在走廊的垃圾桶邊或者走廊盡頭的廁所里吐出所有。

瓞有老師看她這樣，勸她去請假，離年卻只是怔怔的。

周末傍晚，暗金色的太陽染紅了半邊天，那邊的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開了過來。

這裏是龍中澤的住處，龍家宅子的外面。離年看着那輛小轎車開近，然後在她的身邊停了下來。

車窗滑下去，離年看清楚裏面的人。

那裏的人看見是她，亦有些驚訝，不過只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你怎麼來了？”

離年只盯着他，沒有說話，然後他示了下意，道：“坐上來吧。”再對前面的司機吩咐了一句，車子便轉了方向，駛離開了那座寬大的巨型宅院。

行駛在寬闊的大馬路上，天邊的暗紅色晚霞透過車窗給人鍍上一層金色的餘暉。離年只低着頭，頭靠在一邊的車窗玻璃上。

突然寂靜的車廂里響起一陣鈴聲，和那天早上的聲音一樣。他接起來，離年沒有側過頭去，但是能夠想像得到他在那暗金色餘暉映照下的臉。一定是深邃的，深刻的，像是雕刻起來般的那樣。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離年聽見他道：“我還有些事情，車子先送你回去，有什麼事情明天或者後面一點的時間裏跟我說。”

然後他打開車門步了下去，小車載着她駛離開去，像駛過一條河流，從此的他們就這樣分隔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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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飛滿了試卷和考試用的報表。對面的老師在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臨近大考的煩躁，一方面又在描述着學校里學生們的近況。

“聽說啊，梁政治官的女兒，就是那個梁尤嬌啊，好像是被外國哪所藝術院校給看上了，要錄取她過去，梁政治官心疼女兒，不像讓她一個人出國，現在學校和那個院校兩邊正僵持着呢。”

“好在啊，聽說龍家太子爺也要過去，這梁政治官才鬆了手，嘖，這不是明擺着要把自己的女兒給奉送過去嘛，這些有錢人家啊，嘖。不過還好，是郎才女貌的，梁尤嬌長得那麼漂亮，也難怪龍家太子爺要出國，也是和她一起。”

“誒，秦老師，你是怎麼了？墨水打倒了！”

洗手間裏，離年洗着手上的墨跡，很久的時間都沒有洗乾淨掉，然後從廁所的隔間裏走出來一個人，離年看着她高挑的身段，以及那美麗好看的臉頰，看着她在流理台上清洗雙手，整理頭髮，然後從身側的包里拿出來一隻唇蜜，在自己的唇上細細地塗上一層，那樣光彩亮麗的一個女生，也許都不應該用“女生”這個詞語來形容她，是那樣漂亮到像是白天鵝一樣的靚麗女子。

她轉過頭來朝着離年的方向輕輕地看了一眼，那一眼，如果離年沒有看錯，應該含上了“輕蔑”。

她走過離年的身邊，突然彎下身來湊近離年的耳邊輕聲地道了句：“秦老師，我知道你和他的事情，但是這一次，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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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財經上也在大肆地宣揚龍中澤要離開A城去往美國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在清晰明了，可是離年卻在越來越糊塗。

他十多歲的時候不就已經出過國了嗎？出國又能幹什麼呢？財經雜誌上說的是出國去歷練，可是在哪裏不是一樣能歷練的呢？

而他為什麼卻連那樣一句話都沒有透露出來，就算他不把她當一回事，但是——他也曾經那般的強迫過她阿。

到底是為什麼……他連一句話……都不說……呢？

離年扶住自己的胃部，嘔吐又開始翻騰起來，去到洗漱間裏整理，臉上的眼淚都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身體嘔吐本能的刺激，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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