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駕到
一番端茶奉水后,月無涯臉色緩和了不少,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架子全無,開門見山道:“蘇賢去玄門外做什麼?”
月無涯來造夢店鋪這犄角旮旯之地為的是什麼,說到底還是想側面了解一下蘇賢。
“不知。”蒙邈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月無涯斜眼瞥了他一眼,默默放下了茶水,後者隨即面露苦笑,逢迎道:“真的不知。蘇如雪的哥只是說了去修鍊。”
“蘇如雪?”月無涯看向薛素妍,他的記憶有點模糊,於是問道:“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見過?”
“蘇家的追殺榜單,早年她的父母為她私藏了帝妖獸聖毒鼠,後事情敗露,被蘇家追殺。”薛素妍經常替月無涯管事,一直耳濡目染,大陸上的風聞大方向有月無涯掌控,小方面則是她了解得更透徹。
“蘇賢和蘇如雪是什麼關係?”月無涯嘴角勾起微妙的笑容,甚是滲人,心口卻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蒙邈暗罵自己嘴賤,平時說順溜了,一時沒管住嘴,禍從口出,此刻心虛地補救道:“純潔的兄妹關係。”
“你為什麼要加個‘純潔’?你是怕我誤會什麼?”月無涯莫名有一點得意,洞悉人心之後,尤其是捏住了蘇賢的某些把柄,以此有望斬斷他和月錦瑟之間的情絲,一念及此,月無涯也更加好奇了。
薛素妍只憑一眼就知道了月無涯在想什麼,她心中嘆了口氣,無言地低下了頭。
蒙邈的心理防線瀕臨潰敗,這時何刺韻白嫩的縴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清冽道:“蒙邈,該練武了。”
聞言,蒙邈捂面,起身狂奔回空曠的院落內,如避瘟神般躲開了月無涯。
月無涯也不阻攔,他凡事只問七分,剩三分自己揣摩,這被他視為思考的樂趣。事實上,修士平常聊天,能誠懇說出的往往也就七分,就像蘇天痕,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才是世人交流的常態。
爾後,月無涯朝祖樓影招了招手,問清楚了他的來路,旋即沉吟道:“來第一宮后,有隱藏過容貌嗎?”
“沒有。”祖樓影老實回答。
“接觸過人?”
“是。”
“素妍,你給他一道神罡印記。”月無涯安排道。
言罷,薛素妍只是信手一揮,空氣中沒有一點波動,但祖樓影渾身猛然一震,驚覺精神海上多出了一道紋路奇特的印記,宛如一張詭異的銘紙貼在他的竅壁上,封印鎮壓着他的整片精神海。
修鍊數百載,被一個年齡小自己數倍的女修隨手鎮壓,關鍵是人家還不是主修神道的,祖樓影頓然有點臉紅,心酸之餘無地自容。
“我不知道是誰對蘇賢的夢寐獸感興趣,我也懶得管這件事。不過,你知道的事情多,如果有人專程找上你,根本不會嚴刑拷打,而是會直接搜魂。我未來幾乎不在第一宮,手也不可能那麼長能保住你,從今天起這道神罡印記就是你的護身符了。幕後黑手什麼修為亦是未知,倘若宮姬尊者都保不住你,那我們也愛莫能助,你們還是讓蘇賢找天機院吧。”說完,月無涯悠悠起身,如風一般離開了梅雨庭。
薛素妍一同離開,只留下祖樓影面色暗沉,如被套上鐐銬,渾身不是滋味。
因為他知道,自冰帝山的疏忽大意后,眼下的他已經淪為一個朝不保夕的誘餌,儼然是砧板上的魚肉,大帝遠離此界,也不知是不在乎,還是同樣沒料到計劃會出疏漏,可他是真真切切地陷入了危機四伏的境地,不知哪天,就會有人找上門來,被其宰割。
就這樣,造夢團隊的四人如同生活在歲月悠悠的小鎮裏,時光的溪流淙淙淌過,祖樓影惶惶不安地渡過了風平浪靜的一個月。
這一天,造夢店鋪驚喜地迎來一人,當見到此人時,祖樓影激動得幾欲老淚縱橫,如見救星般,心中的忐忑頓時被撫平,只是眼角的笑意怎麼都掩飾不住。
“原來你們藏在這啊!害我一通好找。”來者正是順利晉陞妖宗的葉知秋。
他一進門,就跟回家一樣隨意,噓寒問暖,卻見眾人的神色有點不大對勁,彷彿一群餓狼抓住了一隻小綿羊般,眼眸中就差射出綠光。
“呃,你們這是……蘇賢不要你們了?”葉知秋眼珠子骨碌一轉,身子被逼到了牆角,乾笑道。
驟然,蒙邈拉着葉知秋,把他按在待客的桌旁坐好,一通眼花繚亂的揉肩遞茶后,蒙邈笑眯眯地說道:“聖子,看在蘇如雪的哥的面子上,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呀!”
“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葉知秋黑着臉撥開了蒙邈的大手。
祖樓影拉不下老臉相求,但蒙邈厚臉皮專干祖老不能幹之事,唾沫橫飛,三言兩語交代了整件事的經過,緊接着眼睛眨巴地看着葉知秋,等候着他的答覆。
“你說,月無涯找上門來了?”然而,兩人關注的重點好像不太一樣,葉知秋飽藏着幸災樂禍之色,差點拍案叫絕道。
老巢都被老丈人摸到了,知道真相的蘇賢會不會哭暈在北域深處,連第一宮的門都不敢再進?
在眾人幽怨的眼神下,葉知秋終於清了清嗓子,不苟言笑道:“祖老,你動一動竅壁上的神罡印記,將宮姬尊者‘勾引’來。”
祖樓影不禁無語,一聽就覺得聖子在想什麼齷齪之事,但他不問緣由,立馬照做,金色神罡嗡嗡震動,遠在九宮界跟月無涯學習如何管理宮內事務的薛素妍頃刻間有了觸動,神情凝重,將情況告知了月無涯,月無涯也被幕後之人勾起了興緻,兩人化為流光便趕至梅雨庭。
抵達梅雨庭時,兩人就用神念洞察到了造夢店鋪的景象,危機的信號解除,薛素妍不由舒了一口氣,月無涯笑容玩味,一步跨越虛空,踏進造夢店鋪,喧賓奪主道:“我是該叫你君莫問呢,還是該稱呼你為葉知秋?”
座位上,原本養尊處優的葉知秋在聞聲后,面有駭色,失態到身軀僵硬如石,訕訕地凝望噙着微笑走來的月無涯,他雖早就想到會面對萬分難纏的月無涯,但畢竟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卻不料對方先聲奪人,打翻了他的心潭。
“見過無涯尊者。名字只是一個不足輕重的代號,尊者雅興,任憑稱呼。”葉知秋心虛地拜了一下,沒有一點兒聖子之首的威風。
“我呢?”有了月無涯撐腰,薛素妍也不懼葉知秋,言笑晏晏道。
葉知秋白了薛素妍一眼,有氣無力地敷衍了一聲:“見過宮姬尊者。”
見葉知秋這般玩世不恭的態度,薛素妍頓時不樂意了,但還未來得及發作,月無涯便開口道:“喚我們來是為何事?”
“舒鴛死在何處,帶我去看看。”葉知秋也不客氣,直接說道。
月無涯沒多問,雖然他的修為和年紀都佔了上風,可在大陸上所處的地位較之聖子還略有不足,取長補短后,兩人也可作平輩交流,吩咐薛素妍留在原地照看祖樓影等人後,他帶着葉知秋劃過長空,以最快的速度跨界,兩個時辰后降臨在舒鴛的居所。
踏入蒙塵的住處,一股水鬼殘留的陰風吹來,給此地平添一絲詭寂。
舒鴛死亡的消息早被封鎖,住處亦是如此,很多東西都維持着原樣,葉知秋站在舒鴛最後死亡的地方,也不避諱月無涯,眼瞳恍然一變,如籠煙霧,古老滄桑的歲月氣息逐漸瀰漫開來,月無涯這個妖尊旁觀者在剎那間感受到了葉知秋身上的變化,淡然的神色猝然微怔,隨之眼眸閃爍,意味深長。
儼然,月無涯猜到了這股震撼心靈的氣息是何方神聖所逸散,這才是讓他為之動容的根源。
俗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略微有點明白了蘇賢和葉知秋為何能結伴同行於修鍊大道之上了。
同時,對於天機院的手眼通天,他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此刻,葉知秋那雙看破紅塵歲月的眼眸仿似穿越回了一個多月以前的夜晚——
九宮街道喧鬧擁擠,人流如織,燈火點燃蒼穹,黑夜如晝,而舒鴛懷着雀躍的心情回到了住處。
忽然,黑暗處浮現出一隻凶神惡煞的捕魂水鬼,眼瞳紫幽,形如幽靈,身軀如牛馬,頭頂有兩隻鋒利尖銳的犄角,沒有實質的妖身宛如披着一件白袍,黏着唾液的血腥獠牙猛然一張,細長的牙齒刺入舒鴛的脖頸,吸吮鮮血,飲得酣暢淋漓,而這時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如天邊的雲翳隱隱浮現,手掌覆壓虛空,對着隔有一尺遠的天靈蓋悄然一攝,隨後口中念念有詞,在低吟了幾聲“祖老”后,迅速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下一秒,葉知秋的歲月瞳緩緩褪去,這不是他第一次碰到歲月瞳失靈的狀況,確切來說,歲月瞳並未失效,只是那個黑袍人的修為太高,已觸及天機,所以下意識地屏蔽了來自歲月的探查,這種景象葉知秋深有感觸,因為當初他曾用歲月瞳試看過天機院內那幾位老頭的未來,得到的畫面比現在看到的更加模糊。
當然,最究極的形態還是蘇賢所呈現的歲月,比諸位妖帝的天機恐怖數倍,可怕到甚至要反噬他自身的地步。
回歸正常后,葉知秋思索了一下,沒有隱瞞,如實說道:“看不清樣貌,修為很高,應該是觸及至尊的門檻,或已是至尊。身着黑袍,還有一隻捕魂水鬼。”
聞言,月無涯猛然一震,仿若聽聞晴天霹靂,思緒被雷霆貫徹,迷霧豁然遁散,他呼吸略有急促道:“你確定?”
“你有答案了?”葉知秋一臉狐疑地望向月無涯。
旋即,月無涯低頭思忖,負手踱步,腳步聲略顯凌亂,襯托出他內心的不平靜,而他同樣也對葉知秋坦誠說道:“第一宮沒有至尊,這是大陸共識。當然,也不排除他們已經是至尊,卻不對外宣稱的情況,就比如風雅尊者。而第一宮界內,或者放眼整個北域,最接近至尊的只有兩個人。”
“太玄尊者和純陽尊者?”葉知秋眼目一凜。
太玄尊者,即上一任第一宮宮主,如今的太上宮主,亦是無涯尊者之父。
純陽尊者,即第一宮的另一位太上供奉,地位同樣超然,於北域萬分尊崇。
涉及兩人,無論是誰,對月無涯來說都是一個棘手的難題,局面一時之間變得詭譎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