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里長
路上碰上個一兩個嬸子，程青都非常禮貌打招呼，聽聞他們要去里長家，忙說：“王里長不喜歡虛禮，到時候態度要保證，切勿麻痹大意。”
程青虛心的接受建議，往村子最裏面走去。
王家村的里長是當地頗有盛名的人，一直生活在這裏，兢兢業業，為王家村做了不少的奉獻。為人也很和善，村裏的人都極其尊敬他。
到了里長家門口，程青和小雲剛想踏進屋子，裏面就出來一個男人，正好擋在程青面前。程青下意識抬起頭，又恰好碰上男人的目光，那目光，冷漠卻不無情。
“抱歉。”程青收起打探的目光，忙走到一旁，讓裏面的男人出來。
男人看了程青一眼，隨後微微點頭，走了。
程青不自覺的往後看男人的背影，寬大可靠厚實的背影，一步一步走着卻像是紮根一樣的穩健，與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不過，要是說和誰相似，和離鳳的夫君胡閔倒是神似。不過很快，程青意識到，他們本就是一類人，相似也是正常。
小雲好奇的問：“公子認識？”
“嗯？”程青自知失態，沒有說話，繼續往裏走，小雲疑惑的跟在他身後，頗為不解，公子這是…不高興了？
繞過一個小花園，程青便站住，對一位站在那邊的身穿僕役服飾的男人說：“我是王家村新來的，想拜見一下里長。”
那僕役看了程青幾眼，又看看他身旁的小雲，說道：“稍等，我替你去問問。”
“勞煩。”
僕役進去后，沒過多久他就出來，對程青說道：“里長請你們進去。”
程青笑着感謝，帶着小雲再往裏走，隨後就看到一老人坐在大堂喝着茶。
程青快步走進大堂，對老人作揖道：“王里長安好，晚輩程青有禮。”
王里長放下喝茶的杯子，仔細的將程青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看了好幾遍，才不確定道：“不是老朽老眼昏花吧？你可是雙兒？”
程青笑了笑：“王里長眼神很好，晚輩確實是雙兒。”
“你當家的呢？咋叫你來了？”王里長聽到程青的話，不悅的皺眉。一般來說新來的人拜見里長是天經地義的，要麼是一家人一起來，要麼就是家裏的男人來拜訪，可從未有過一雙兒來拜訪的道理，這是瞧不起他么？
程青知道王里長誤會了，說道：“里長誤會了，我就是當家的。”
“嗯？”
“我們家就我和妹妹小雲兩個人，我比她大些，我就是當家人。”
王里長是徹底的昏了頭，他甚至站了起來，再一次問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程青也耐心的再一次回答他：“我們家沒男人，我就是當家的。”
“可你是雙兒…”
“雙兒又如何？難道有一條律令規定，雙兒不能自立門戶？”
程青不卑不亢的表現取悅了王里長，他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的也是！是老朽愚昧了，在這裏和你陪不是！”
“里長說哪裏的話，是程青年紀小，往後還需要里長多多幫襯。”程青有來有回的對話讓王里長更加對這個雙兒感到疑惑，這個雙兒不簡單啊！
“今日前來可是有事相求？但說無妨。”
程青很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因為不必多說對方便知曉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里長，程青今日前來，一是程青初來乍到，本應該立即來拜訪里長，卻因搬家事宜，忙碌至今，這才抽出時間前來看望里長，還望里長見諒！”
“行了，別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只管說事，只要我能辦到的，我盡我所能。”
程青感謝的作揖道：“程青確有一事央求，晚輩想買地。”
“作甚？”
“種菜。”
王里長輕泯了一口茶，說道：“不合適。”
“為何？”
“你家中有誰？”
程青：“我與小雲二人。”
“可學過如何處理農事？”
“…不知。”
“可會篩選種子？”
“…不會。”
“可知時節收菜？”
“…不。”
“那便是了…”王里長說道：“你二人什麼都不會，要一塊地種菜，你自己覺得可有用處？老朽眼拙，自看不出你是從何而來，卻也知你必是嬌生慣養之人，如何得知農事這繁瑣事宜？你的妹妹，雖然人看起來十分伶俐聰明，可真正到了地里，能比得上那些嘴巴笨拙的農婦？”
“可是…”
“我知曉你是想要在王家村安家落戶下來，我也看得出來，你並不是一個偷奸耍滑的人，那也不是只有這個辦法可行，你且學過字？”
程青不知道為什麼要問他這個，認真的點點頭：“學過。”
“會多少？”
“會不少。”程青不是誇耀自己，他確實是一個飽讀詩書的人，原本程府內有一屋子的書，貫通古今，有一些甚至還是孤本，他往日無事的時候就在裏面看書，母親看到了還曾與他說：“你若不是一個雙兒而是男子，你一定可以摘得桂冠！”
里長很喜歡這樣自信的人，雙兒似乎自小就比男人低一截，可是他不認為，往後能夠頂天立地的，雙兒必然也在其中。
“那我去私塾裏面看看，你的能力見識成為一個夫子的。”
這下，程青就真的知道里長是在為什麼拒絕他的央求了。
“里長，你誤會了。”程青笑道：“我不是想就下地幹活這事來使得我和王家村的村民關係和睦。”
“嗯？什麼意思？”
“里長說的沒錯，我確實一直都是嬌生慣養的雙兒，從小都沒曾做過任何苦事。但我來到了這裏，我亦不能將自己當作高高在上的雙兒，在這裏，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雙兒。我確實什麼都不會，但是我可以學，我看書能知時節，也能知播種時期，我的妹妹雖然人瘦瘦小小，可本事卻也不差，能助我一臂之力，這才來求里長要地的。”
王里長沉思片刻，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了，也罷，隨你去吧，往後多和地里的大叔大嬸學學，也能長點本事。”
“謝謝里長。”程青聽到王里長鬆口，心情就舒暢起來。
“你也是剛好，前不久剛收到了一塊良田，被買走了一大半，少的這一部分也正好夠你折騰，你過兩日且去一趟鎮上官府用錢來轉交地契就可以了！”
“程青在此謝過。”程青真心實意的作了一個揖，王里長微微點頭，程青則不再多待，拜別了里長。
王里長在程青走後許久都沒能移開視線，這個雙兒太不一般了，來王家村，對王家村來說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出了里長家的門，程青渾身舒爽，里長確實有大家風範，也不愧為一代人物。
“公子，這糕點是公子去送還是我去送？”
程青看着里長家后那半掩着的門，有些猶豫：“這門開着卻無人進出，怕是有客。”
“公子的意思是？”
“咱們身份不合適，今日就算了吧，改日你做些好吃的，等遇到小山了給他就行。”
“好。”
程青是個急脾氣，第二天一早，他就差遣小雲再去一趟鎮上，給了她銀子，讓她先去官府裏面把地契買來，再去了官府旁邊的一家賣書的店鋪，買了不少的關於農事方面的書。
程青拿到書的那一刻就把自己鎖在書房裏鑽研了。
書上說，甘藍適合溫暖又濕潤的環境，過幾日就是梅雨季了，種甘藍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只是這甘藍對土地的要求比較高，若是想種出好的成果來，這地他得先翻好土。
好在程青機智，他買的地全是良田，不然的話，他可能到明年這個時候都沒法種上地了。
本來是打算第二天就去地里看看的，未曾想到梅雨季竟然提早來了，程青望着雨勢不大卻沒有要停的天，暗自嘆息。
“公子想什麼？”
“本還想去地里看看，這怕是不行了。”
“公子再多看看書吧，等這陣子雨過去了，公子再去地里也不遲。”
“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好不容易有一天天氣放晴了，程青忙帶着小雲趕到自己家的地里，可是，當他真正的站到自己的地面前時，他內心的完全拒絕的，或者說，他長那麼大，都沒見過面前的地真的是地么？難道不是村裏的水塘么？
“公子，我們家的地怎麼會變成這樣？”小雲尖叫出聲，不怪她的失態，要不是自我的修養還在，程青都快要昏過去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在程青的印象里，良田的感覺就是一塊肥沃的土地，上面可以長着最好的莊稼，無需多做什麼，只需要定時的來澆澆水，他就可以收回比旱地要好不知道幾倍的成果。
但是眼前的這塊地徹底的擊敗了他以前的想法，別說其他的，就是地裏面那快滿出來的水是怎麼回事，他都沒搞清楚。
是的，程青的良田裏，是成片的水窪，用石子投下去，都還會泛起漣漪。
程青蹲在地旁，用手抓了一把地里的土，面色晦暗不明，這哪裏是土，這就是所謂的爛泥。他被騙了么？那位里長看起來不是那種人，再說騙他又有什麼用，他無非只是想買一塊地而已，他身為里長也完全沒有必要。
那，他的良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