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司的命令
自從贏了那次蓋飯的挑戰,龔宇澤的一日三餐明顯上了一個檔次。
他再也不用咬着那些冰涼梆硬的乾麵包當早飯。更不用吃着那些顏色可疑的粉紅色肉腸就泡麵了。
他可以早起15分鐘,在上班路上走進以前經常光顧的這條街上最有名的拉麵店,好好地享受一份特大號拉麵,和四個牛肉餡餅。
這天早晨,龔宇澤和往常一樣,跨進了拉麵店裏,高喊了一聲:“肖老闆,和平時一樣!”
拉麵店的這位肖老闆,50歲開外,慈眉善目,看上去永遠精神煥發,並且衣着從來都是乾淨利落,一塵不染。他早已經和龔宇澤成了熟人,甚至有些像朋友了:“來啦!馬上出鍋,就知道這個點兒你該到了。”
肖老闆滿臉笑容地把龔宇澤點的早餐端上桌:“小龔,每天一大早兒開始,你這飯量可夠喜人的呀。”
龔宇澤呵呵笑起來,夾起拉麵里的一片牛肉。另一隻手捏着餡餅回答:“是啊,吃飽了好去掙錢。”
說完,他一口下去,手裏的餡餅幾乎下去了大半。牛肉餡餅表皮金黃色,薄皮兒大餡,咬開后,一下子露出了滋潤軟滑的牛肉餡兒。一瞬間,牛肉大蔥和白菜所混合的香味兒在龔宇澤的口腔里擴散開來。
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突然聽到旁邊響起來嘩啦嘩啦的倒水聲。
龔宇澤側頭一看,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人也在吃早餐。
這個人白凈的臉上,戴着一副黑邊眼鏡,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的一雙眼睛,閃爍着寒光,給這人增添了一份冷漠。這人的兩隻耳朵出奇的大,像兩把小蒲扇。從合體甚至有些包身的西服袖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手腕。
龔宇澤每天都來這家拉麵店吃早飯,可他從來沒有見過往拉麵里倒開水的人。禁不住張口說了一句:“你!你在幹什麼?”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要把味道沖淡一點。”西服男的一句回答,噎得龔宇澤無言以對。
龔宇澤本不想再去理會,可是那個人接著說:“這麼深的醬油色,哪能吃得下去呀?!”
龔宇澤咽下一口餡餅衝著這個人說:“可是用水沖淡了,那還有什麼味兒啊?來這個店,不都是衝著這兒的骨湯好嗎?”
那個西服男,還沒把龔宇澤的話聽完,哧溜一聲吸進了一大口麵條:“我就愛這麼吃!你管得着嗎?”
這一下龔宇澤被激怒了:“嘿!我今兒就管你了,怎麼著?!這是人家店老闆花了多少年的精力研究出來的湯!”
龔宇澤進一步提高了嗓門:“你這個吃法,我就是看不慣!!”
店內的食客聽到吵嚷聲,紛紛回頭。
肖老闆已經站到了兩個人之間。他拍了拍龔宇澤的肩膀:“好啦,好啦,小龔,經常有從南方來的客人說我這個湯味道太濃了。”
然後店老闆又低下頭小聲對小龔說:“你就別較真兒了,我也只是想好好做生意……”
龔宇澤這才意識到,自己那隻剛才抓着餡餅的油膩大手,竟然已經揪住了西服男的衣領。
西服男拚命的掙脫,大聲嚷嚷起來:“幹什麼呀你?看!把我的衣服都抓髒了”
西服男恨恨地瞪了龔宇澤一眼,坐下來繼續吃剩下的那半碗被水沖淡的拉麵。
肖老闆看看爭論已經平息,又拍了拍龔宇澤的肩膀耳語:“像你這麼懂得味道的年輕人,不多呀。”
龔宇澤剛要坐下來接着吃,但看見自己剩的那半碗拉麵已經把湯都吸了進去。麵條一根根變得膨脹鬆軟,他無心再吃,只是大口吞下了幾個餡餅。付了錢,走出了拉麵館。
企劃部的辦公室里,電話聲此起彼伏。人們一早開始忙碌着各自手頭兒的工作。
龔宇澤則打開了電腦,可是他腦子裏,還是想着剛才那個拉麵館的那位西服男,不由得氣憤又湧上心頭:“林子大了,真是什麼鳥都有!”
對面桌坐着的林曉燕聽到龔宇澤的這句嘟囔,
探過頭來,用右手的食指,點了點手錶,瞪着龔宇澤不說話,龔宇澤明白,她是提醒自己又遲到了。
沒等龔宇澤露出討好的笑容,陳曉燕壓低聲音小聲說:“你小子,有好事兒竟然敢瞞着我們?”然後陳曉燕做出了吃飯的動作:“聽說你前一陣兒,跟人家比賽飯量,贏了!還得了600塊錢?”
龔宇澤心裏想,這些人的消息怎麼一個比一個靈通。他們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他滿臉笑容,湊近了陳曉燕:“你有一顆八卦的心,你一定會永遠年輕的!”
陳曉燕瞪着龔宇澤,剛要繼續說話,突然聽見有人喊了一嗓子:“小龔,部門經理讓你去一趟。”
龔宇澤答應了一聲,便站起了身,對着陳曉燕把食指放到了嘴邊,意思是讓陳曉燕不要再四處傳播這個消息了。
但他知道,這樣的提醒,對陳曉燕和汪慧之類的女孩子來說,就像提醒她們少吃零食一樣。都是徒勞的。
龔宇澤走進了部門經理的辦公室。思量着,自己最近的工作有沒有捅什麼婁子,經理叫自己,到底有什麼事兒呢?
企劃部經理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龔宇澤注意到他灰黃的面頰,滑稽的鼻子,還有縮起來的下巴上的一顆大痦子。大幅便便的肚皮壓在桌邊上。手裏正在翻一份文件。
聽到敲門聲,經理抬起頭,露出了微笑:“小龔,今晚有空吧?”
“沒什麼別的安排。”龔宇澤回答。
“就算有安排,也馬上給取消”。經理堅定地說。那口氣絲毫不容置疑。
還沒等龔宇澤提問,經理同樣堅定的口氣,說出了一個地址:“今晚7點。西城,西四北七條的那家吉兆飯店,一定得準時到喲。”
說完,經理用手往上指了指:“這是咱們大老闆讓你去的。”
龔宇澤知道,這樣的安排不能也不應該再多問了。
他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的。”就退出了經理辦公室。
這時聽到經理在後面沖他嚷了一句:“換上乾淨利索的衣服再去啊。”
6:50分的時候,龔宇澤終於站到了這家飯店的門口。
在京城這麼多年。他從來不知道還有着這樣深藏不露的高級飯店,在一個曲折深邃的衚衕里給人驚喜和妙景,它安靜而大方地佇立在那裏,好像在等待有心人細細挖掘它的美。
寬大而厚實的獅面銅環的朱漆大門,大門兩側種着成片的楠竹,晚風入松林,沙沙作響。如果大門上方,沒有那塊,匾額上蒼勁的‘吉兆’兩個字。很難讓人聯想這是一家飯店。
龔宇澤整理了一下衣衫,踏進了門去。緊湊雅緻的深巷古院,裏面真不知道藏着什麼風味的美食,龔宇澤覺得來這樣的就餐環境裏,既不失四合院元素的厚重,又擁有時尚綴飾,由古建私宅改造的就餐空間,永遠有令人痴迷的私密感,他進門的一瞬間,竟然覺得自己也變得沉澱優雅起來。
正在這時,一位職業裝的年輕女子迎了出來,面帶微笑地問答:“請問先生,幾位?”
“三川廣告,我姓龔,有預定,在哪個房間?”
“先生,在對影軒,請您跟我來吧”
龔宇澤緊隨的這位年輕女子的身後,正要往裏走。
突然聽到身後一個的聲音:“你好,我叫遲健,請問三川廣告的預訂在哪個房間?”
龔宇澤先回頭一看,和來人正好四目相對。
兩個人都同時愣住了。
龔宇澤的剛才的美妙心境頓時煙消雲散,心裏憤恨地說了一句:“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