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講」
?谷慈扶着額。
他對那些木雕……到底懷着怎樣的執著。
這時厲知府走了過來,氣喘吁吁道:“沈大人啊,其實若不是老夫和邢老爺認識多年……我也不想來找你的。”
這一點谷慈看的出來。
在沈清和走進衙門的那一瞬間,似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有那麼一些微妙的警惕;她起初以為是錯覺。
沈清和卻好似什麼都沒察覺到,一臉不情願地跟着往裏走。
好餓,他要吃飯。
厲知府注意到他的表情,以為他是不樂意,挑眉道:“沈大人,金輪王還在老夫的府上等着你呢。”
沈清和一聽眼睛便亮了,頃刻精神了起來。
谷慈嘆了口氣跟在他後邊,她想不出來這個人是幹什麼的,說不準是個江湖騙子,但現在看到厲知府的反應,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但這不簡單里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蠢勁。
“為什麼厲知府叫你‘沈大人’啊?”
“你今天的問題有點多。”沈清和淡淡掃了她一眼,“問題多的人一般都比較無知,所以你降級了。”
谷慈:“……”
她搓揉了一下臉頰,深呼吸告訴自己這人就是個小孩子,心情果然立刻就平靜了。
“你對在我之前的那些人……也是這樣說話的么?”
“在你之前?”沈清和想了想,“是說李捕頭么?他還不錯,不過其他人不行,他們比蠢人還要低一個級,我暫時沒想好名字。”
谷慈:“……”
談話間,厲知府領着他們走到一間屋子外面,門口站着一個五十來歲的瘦老頭。這屋子沒開門便讓人覺得涼風颼颼的,冒出一股寒氣。
因為在衙門呆過一段時間,她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停屍房。
知道歸知道,但來沒來過是另外一回事。谷慈說好聽點是在衙門裏幹活,但說白了也只是官府僱人打雜,師爺覺得她幹活勤快才選了她。平時別說是停屍房,連二堂她都不怎麼跑。
沈清和倒是淡定得很,似乎方才厲知府的“鼓舞”很有效,完全不餓了的樣子,看了仵作一眼,隨後氣定神閑地推開了停屍房的門。
到底是衙門的停屍房,不像義莊那般腐臭,但這氛圍還是能讓人感覺到徹骨的寒意。谷慈伸頭往裏面看了看,最左側放着一具屍體,白布蓋着身子,想必就是邢員外了。
沈清和默不作聲地走向死者,小心翼翼地掀起一塊白布。谷慈深吸一口氣,也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其實真的進來了倒也不像在外面那麼可怕,只是有點涼風颼颼的。谷慈抱着胳膊站在沈清和後邊,他倒沒有看她,而是專註地觀察着屍體。
仵作將一本冊子遞過去,神色凝重道:“死者名叫邢嘉,五十到五十五歲,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日巳時至午時,死因是被利器刺中心臟,失血過多,一共身中二十八刀,有九處傷口肉色干白,是在死後造成的,均是同一人所為。”
沈清和聞言點了點頭,將驗屍筆記掃了一眼,與仵作交待的內容差不多,“在哪裏發現屍體的?”
厲知府面露哀愁,答道:“昨日大約申時,一個賭徒在千金賭坊後巷的竹林里發現了邢員外。”他頓了頓,“邢府管家說邢員外昨天是帶着錢袋出門的,但他身上什麼都沒有,所以老夫就把那個賭徒扣下了。”
“兇器呢?”
“應該是把刀,但沒有找到。”
沈清和沒答話,將筆記放在一邊,十分坦然地在屍身旁左看右看。邢老爺的衣服血跡斑斑,屍僵尚未緩解,嘴巴和眼睛張開,兩手半握,看起來蒼白可怖。
谷慈直挺挺地站在一旁,雖然她的膽子不算小,但從未如此近距離觀察過被刺成這般模樣的屍體,忍不住咽了一下嗓子。
“有發現嗎?”她笑眯眯道。
沈清和瞥了她一眼,點點頭。
“你看出什麼來了?”兩個酒窩顯得明凈可愛。
他同樣回以一個微笑:“就不告訴你,呵、呵。”
他又面無表情地發出了這兩聲嘲諷,壓根不是在笑。谷慈深呼吸了好幾下,看見沈清和將白布重新給死者蓋上,鋪得整整齊齊,罷了雙手合十,對死者微微頷首,隨後轉身走向了厲知府。
“那個賭徒有什麼可疑么?”
厲知府點頭道:“他是個初到濯城的外鄉人,找不到活干還染上了賭癮,先前就干過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所以……”
“那你們可以把他放了。”
厲知府聞言一愣,“……為什麼?”
“捅了足足二十八刀,這太需要時間和力氣了,只為錢的賭徒就算紅了眼,也不會冒着被人撞見的危險這麼干。況且,人死後還補了九刀,說明此人為的不是錢,而是人,只可能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再者,從刀法來看兇手是個外行,傷口極不規則,殺人的時候情緒很激動,也很匆忙,就算之後平靜下來,也不會回到案發地點假裝發現屍體,這太引人注目。”沈清和頓了頓,看向姜師爺,“那個賭徒的身上,應該也沒有死者的錢袋。”
師爺點頭答道:“確實沒有。周圍都找過了,錢袋會在哪裏?”
“不知道。”沈清和聳聳肩道,皺着眉道,“沒看過案發地點,不好下定論——我還有事,先走了。”
言罷,他滿意地用乾淨的布擦了擦手,就這麼準備走了。厲知府連忙攔住他,笑眯眯地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說著什麼。
谷慈聽不清他們具體談了什麼,但偶爾聽到“金輪王”、“案子”等字眼,猜也能猜得出來。
果不其然,沈清和一聽便改了態度,眉容舒展,愉悅一笑,故作勉為其難道:“那好罷,等我吃完飯就去賭坊後巷看看。”
谷慈扶了扶額頭。
真是個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的人。
厲知府笑容滿面,帶着他們出了停屍房,指着谷慈道:“那就讓谷姑娘帶你去好了。”
沈清和疑惑地看看她,“她又不是官差。”
“可是跟你打過交道的官差都中風了啊。”
沈清和若有所悟。
谷慈也若有所悟。
果然天底下沒有白撿的便宜。
她嘆了口氣,與沈清和一道離開衙門。不知是不是那個金輪王木雕的誘惑力太大,他的心情看起來特別好,滿臉寫的都是“太棒了”“好開心”。
谷慈跟在他後邊,問:“你要回去了么?”
“當然不。”沈清和搖頭道,“我要去吃飯。”
谷慈這才想起來他方才一直餓着肚子,都快到中午了,於是笑道:“那我先走了,下午會帶你去賭坊後巷。”
沈清和明顯心情大好,眉頭動了一下,破天荒與她揮手告別,表情突然大悟:“我想到了。”
谷慈一愣,回頭問:“你想到什麼了?”
“蠢人下面的一個檔次是什麼。”他一臉茅塞頓開的認真模樣,粲然一笑,“廢人。”
“……”
他心情不好很煩人,可心情好了似乎更加煩人了。
谷慈揉了揉眉心,“你為什麼心情這麼好?”
沈清和笑容滿面,目光中洋溢着幾分得意:“只要破了這個案子,就還剩下五十九個,我就離金輪王珍品版更近一步了。這一版在京城裏都找不出第二個來,簡直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
他樂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令谷慈十分懷疑他是不是方才那個在衙門裏被稱為“沈先生”的人,憋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道:“你有沒有發現,只要每次厲知府跟你提到‘金輪王在他家等着你’,你就對他言聽計從?”
沈清和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
谷慈看着他錯綜複雜的神色,不由感嘆道:“啊……還真是沒有意識到啊。”
沈清和不吱聲。
“你不是很聰明嗎?”她無可奈何道,“難道你沒發現厲知府憑一個木雕一直把你耍得團團轉嗎?”
沈清和的臉更黑了。
谷慈被他添堵了這麼多次,終於給他添堵一回,覺得心情甚好,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好啦好啦,不奚落你了,我先走了。”
沈清和看了看她明凈可愛的笑容,狠狠白了她一眼。
谷慈離開沈清和后終於落得那麼些清閑,也準備找個地方吃飯,遂去了西街的一家路邊小店。
這家店原本是擺攤的,招牌的小籠包在這一帶很有名,門面剛做起來沒多久,裏面乾乾淨淨的。
她其實早上也沒吃多少東西,覺得有些餓。她之前在這裏幫過忙,與老闆比較熟,夥計將碗筷放過來的時候還衝她笑笑,打了個招呼。
谷慈坐下來之後點了一籠包子,往旁邊一看竟注意到一個靛藍衣衫的男子。她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是沈清和。
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掛在牆上的菜板,動也不動,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谷慈當場就想走。
她想好好吃一頓飯,可沈清和已經看到她了,走過來對着她腦袋上的髮帶打了聲招呼:“你也來了。”
谷慈抬頭看他:“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在看菜譜。”沈清和坦然地坐在她旁邊,指着掌柜後邊的那一面牆,“那上面寫的菜真的都有嗎?”
谷慈不解道:“你沒在外面吃過么?”
“成叔很少帶我在外面吃。”
“這家店很不錯的,上面寫的菜都有,新鮮又好吃。”谷慈笑眯眯道,“這裏的小籠包最好吃了。”
沈清和聽罷,嚴肅認真地凝了下眉頭,又轉頭直視着牆上的菜板,像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
“夫妻肺片裏面真的有夫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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