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俠女柔情
葉雙奇、九靈、楊乃雄全都大吃一驚,誰都沒想到櫻花落是個日本人。但葉雙奇馬上明白了,這櫻花乃是日本國花,她是日本人也不足為奇。
看着楊乃雄吃驚的表情,櫻花落卻不以為然,繼續道:“在我們日本國,有座名山叫富士山,山腳下櫻花盛開,雨下更是美麗,這便是我藝名的由來。只是到了中國,大家把‘富’字讀成‘福’字罷了。”
楊乃雄不解地問:“櫻小姐,不不不,梅澤小姐,你既然是日本國人,怎麼來到北京了呢?”梅澤香奈輕輕嘆了口氣,道:“紅顏自古多薄命,我們這種人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被人送來賣去,難道有權決定來不來么?”楊乃雄聽她說的凄苦,憐憫之心頓生,暗道:她是日本人又怎樣,我定要和她在一起!
正在這時,忽聽門外又是一陣紛亂。只聽幾個龜奴膽怯怯道:“你,……,你怎麼,……你怎麼又來了?”“我已經為她喊了五千銀元,怎麼不能來?”竟然是那個日本人。龜奴們剛才看見他跟瘋狗一般,都頗為忌憚。一個龜奴很有心眼兒,便道:“你喊了五千銀元,又沒付賬,不,……不能進去。”哪知,那日本人噹啷一聲,把一包東西重重仍在地上,顯是五千銀元。那日本人不再說話,徑直奔向櫻花落的房門。龜奴們再去阻擋,便響起唉呦、唉呦的聲音。
楊乃雄霍然站起,已經攥緊了拳頭。梅澤香奈卻握住了他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向衣櫃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躲進柜子裏。剛才被梅澤香奈這一握手,兩人肌膚相親,楊乃雄不由得身子一震,猶如過電一般,心想:她握我手了,她握我手了,我不能讓她為難,我不能讓她為難。楊乃雄對這個日本女人的痴狂,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只覺她的話就是聖旨,為她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楊乃雄跨步走到葉雙奇藏身的櫃門前,伸手來拉櫃門。櫃內的葉雙奇叫苦不迭,心說:在這裏和大哥相會也忒尷尬了吧,再說這裏也沒地方了啊!正在着急之時,感覺九靈已經抱住他,道:“你抱緊我!”
情急之下,葉雙奇來不及多想,緊緊抱住九靈的纖腰,只覺自己的胸膛被兩個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包包頂住了,九靈吹氣如蘭,暖暖地熱敷着他的臉頰。這美妙的感覺還沒細細體會,就感覺自己身子隨着九靈穿過櫃壁和牆體,頭上起了兩個筋包,竟然已經穿牆而過來到了隔壁房間。
原來,九靈施展穿牆之術,將他帶了過來。但葉雙奇畢竟是凡胎,穿過櫃壁和牆體的瞬間,額頭都被撞起了包。九靈看他這副慘象,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葉雙奇又疼又氣,回敬道:“你這法術還欠火候吧?”九靈似乎沒聽見,被這房中的擺設驚得咦了一聲。
這房間大小和櫻花落的房間差不多,但陳設極為簡樸。一張木床,水青色的鋪蓋。地中心,一張小圓桌,桌旁也是兩把小椅。一側牆邊,擺了古箏和寫書法的長几。另一側牆邊,擺了一個三開木櫃。葉雙奇突然想到,按方位這裏應該是小鳳仙的房間!想到此,他和九靈互相看了一眼,心裏都想:小鳳仙和櫻花落都是雲吉班的頭牌,但這房間裏的擺設卻是大相逕庭,也可見二人的境界不同。
九靈低聲說道:“這房間還沒搜過”。葉雙奇恍然大悟,和九靈一起搜查起來。正在這時,互聽門外腳步聲響,快到門口時,小鳳仙淡雅的聲音傳來:“請!”“那就討擾了!”一個聲音應道,竟是蔡鍔!
九靈趕緊拉着葉雙奇再次撲向這房間的柜子,有了在隔壁房間的經歷,二人已經輕車熟路。小鳳仙的柜子裏,衣服少的多。但二人躲在裏面,也難免被一些衣服碰到臉和手。葉雙奇輕聲嘟囔着:“今天是怎麼了,跟偷竊做賊的差不多。”但鼻中聞道小鳳仙衣服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不僅心馳神往。九靈奚落道:“裝什麼正人君子啊,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言下之意,葉雙奇今天藏進雲吉班兩位絕代佳人的柜子裏,和二美的衣物如此近距離接觸,顯然是大占人家便宜。葉雙奇又氣又窘,道:“你,你當我願意啊?”
正在二人小聲爭辯之時,小鳳仙和蔡鍔已經開門進屋。小鳳仙讓座,蔡鍔也沒客氣,二人便在小圓桌旁落座。小鳳仙道:“先生,剛才何必為我強出頭,這下與那些日本人結下仇恨,以後怕是少不了麻煩了。”言語之中,已經露出對蔡鍔的關切之意。蔡鍔笑道:“姑娘,蔡某剛才莽撞,三分是要壓一壓那日本人的囂張氣焰,七分卻是真心為了姑娘。”
葉雙奇暗想:這蔡鍔倒是實在。
小鳳仙似是不解道:“先生說七分為了我,但我似乎從沒見過先生啊?”蔡鍔道:“這幾日,我來這雲吉班已有三次,都在一樓暖閣內喝酒。每見你和櫻花落比試,內容無論如何變化,境界卻始終高她三分。姑娘琴曲文辭,頗有鬚眉氣概,剛毅果敢之中深含憂國憂民之意,實實有俠女之風,雖身在青樓,比那些醉生夢死的達官貴人不知高過幾百倍!”
葉雙奇暗驚:原來蔡鍔已經來過三次,卻始終沒有在中廳露面,聽他對小鳳仙的評價中竟用到了“俠女”二字,看來是頗為看重。
小鳳仙聽到蔡鍔對自己如此溢美,臉上水波不興,但內心卻如海浪翻騰,心想:我命運多舛,淪落青樓,自以為從此身染污濁、知音難覓,哪知蒼天有眼,竟然安排下這樣的知己與我相會,若能與他終生廝守,還有何求?
小鳳仙對蔡鍔一見鍾情,嘴上卻不能說破,言道:“先生過譽了,小女子淪落此地,縱有報國之意,也是不可求的。倒是先生,不僅人品出眾,而且才智過人,不應匿跡於此,理應順應民聲,拯救國家危局,也不枉為大丈夫。”小鳳仙語氣平和,但一語點破蔡鍔混跡在煙花柳巷的不是,更是提出了對蔡鍔的期望,讓蔡鍔更生敬意。
蔡鍔心想:她哪裏知道我的苦衷呢?因不便明言,蔡鍔只好搪塞說:“姑娘的話,實是令蔡某佩服,只是蔡某一家,世代經商,對於政治之事卻不敢興趣。這個國家,興也罷、亡也罷,蔡某是不關心的了,我只關心能賺點銀元,也好多來和姑娘相會。”這話鋒一轉,竟對小鳳仙有了些輕佻之意。
小鳳仙靜如春水的面孔上,微微露出慍怒之色。若是她不在意的人,她聽了這話面色絕不會有任何變化。更因為大多數人她都沒看在眼裏,她的面色便也始終那麼平靜。然而,一見蔡鍔便已令她傾倒,小鳳仙篤定了要把自己壓抑着的、全部的、熾烈的感情留給蔡鍔,對他的話她哪能不在意呢?
小鳳仙心想:你說你家世代經商,可你哪裏像個商人模樣?又說盼着多來和我相會,頗有輕薄之意,實是可氣。但轉念又一想,他能多來和我相會,又有何不好呢?想到此處,小鳳仙怒氣頓消,說道:“先生如不忙,輕飲兩杯薄酒,我為先生清唱一曲,如何?”
蔡鍔內心的煎熬實不亞於小鳳仙。雖然和小鳳仙是初次直面,但早已把她看作紅粉知己。剛才唐突她一番,就是怕她把自己逼得太急,不好作答。眼見她沒有生氣,還要為自己唱曲,哪有推辭之理?於是爽快地答道:“姑娘玉音,蔡某洗耳傾聽。”
小鳳仙為蔡鍔斟上一杯酒,自己在對面慢步逡巡,一首《帝子花》,緩緩唱出了口:“燕婉情你體留戀,我這裏百年預約來生券,切莫一縷情絲兩地牽。如果所謀未遂或他日啊!化作地下並頭蓮,再了前生願。”
小鳳仙以曲明志,將自己對蔡鍔的愛慕和兩相廝守的願望,當著蔡鍔的面吐露了出來。那歌聲婉轉輕柔,就像絲絲細雨滋潤進蔡鍔的心頭。蔡鍔眼前不禁展現出一幅美好的未來畫卷——列強退出了中國,整個國家富強而民主,百姓安居樂業,自己和小鳳仙泛舟西湖,觀看着雷峰夕照……
櫃中的葉雙奇也如醉如痴,小鳳仙的歌聲那樣恬靜、那樣柔美,讓他不僅回想起小鳳仙清麗脫俗的曠世容顏,心下不禁暗想:蔡鍔將軍真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要是小鳳仙能對我這樣,我豈不是……剛想到此處,不禁打了個寒戰,又想:蔡鍔將軍和小鳳仙是中國歷史的傳奇,本就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兒,我怎麼能有這樣的非分之想呢?再說,九靈怎麼辦呢?可轉而又想到:九靈畢竟是一隻狐狸,難道人和狐狸真的有可能么?就算有可能,九靈是長生不老的,我卻能活幾年?最大的問題是,我才十八歲,九靈已經一千多歲了,如果我和她在一起,豈不是娶了個老妖精?……
正在葉雙奇思緒萬千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九靈驚詫的聲音:“你看,這裏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