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遠距離拉仇恨
劉子恆又笑了,他的爽朗當中,甚至還有幾分洒脫。
這是孔青珩決計預料不到的。
如果沒有這幾分洒脫,孔青珩一定會以為是他故意裝出來的,又是拉攏人的手段之一。
畢竟,
聊心事,談往事,
還是看似開誠公佈到格外明朗的程度,任誰都會又有種受信任的感覺。
在無形中,也自然而然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可,
他的這時透露出的洒脫,反倒令孔青珩的心中湧上了層淡淡的古怪。
似乎……
劉子恆是真心的?
先前那些明明可以看作拉攏關係的手段,隨着他這一刻流露的洒脫,盡然奇異地被淡化掉了。
無論劉子恆是不是裝的,但能令自幼混跡在長安城裏的他感到正兒八經的真誠,孔青珩覺得,夠了。
裝,
也是門本事,
是他劉子恆的厲害。
“干!”
孔青珩抬起身前的茶盞一飲而盡。
“兩位郎君,雨停了——”
頭戴竹籬帽的船娘鑽進船蓬,把頭上臨時戴上的竹籬帽重新掛在船蓬里,笑呵呵地說道。
她純樸的臉上隱隱還有兩分得意,因為她精確地預測了降雨持續的時間。
“噢?這雨來得匆忙,走得也快。”
孔青珩隨口道。
“可不?俺們這的春雨都是這個樣子哩——”
船娘臉上笑意不減,笑着又問道:
“兩位郎君要在哪邊下?”
“先頭上船的地方就好。”
劉子恆淡淡笑着回答道。
“那兩位郎君可還要在船上歇一陣子?”
船娘臉上笑得很燦爛,很是熱心道。
她當然熱心,
不僅因為劉子恆是她面熟的老客,
還有先頭上船時,劉子恆擱下了足足一吊錢。
更關鍵的,
是這兩位郎君長得俊俏,舉止也斯文有禮,和平日裏那些污言碎語,甚至出言調戲她女兒的那群混賬迥然不同。
“不用啦——”
“吃飽喝足,總該走走消消食。”
劉子恆淡笑着揮了揮手。
那邊,聽着兩人對話的孔青珩,卻在無人察覺時,瞳孔驟然一縮!
船娘在船蓬里備好竹籬帽與蓑衣等物,無非是在未雨綢繆,她知道春季多雨,卻料不準哪天有雨。
船娘準確地判斷出了雨停的時辰,憑藉的是她自身的經驗,絕非是主導這場春雨的存在。
“你相信嗎,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環環相扣的預謀,但預謀的最初,它一定是場意外。”
“如果你執着於青州金牌案的始末,不如想,時間是會變化的,幕後黑手也是,他同樣無法預料未來的所有發展,所以,他只能不停的穿針引線,將事情往他所希冀的方向去引導……”
姜清今日晨間的話語,重新侵入他的腦海,捲起好些漣漪,一層接引着一層,最終,將他腦海里的那堆亂麻衝散。
第一面金牌的丟失,
可能是預謀,也可能是意外;
可能和後來陸陸續續丟失的金牌案有關,也可能是兩撥勢力所為。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最後都是演化成了一場精心謀划。
陰謀對於幕後黑手,
正如降雨對於船娘。
船娘應對降雨準備的竹籬帽蓑衣等物,就如幕後黑手準備的一點點陰謀軌線。
也許,幕後黑手最初只是想給六扇門製造一點小麻煩,但到後來,它慢慢的,就變成了現今的模樣。
因此,會有一些看似自相矛盾的地方,但隱隱,幕後黑手那根穿引的線卻是始終存在。
時間會變,
所以,幕後黑手的一些設計後來淪為廢棄,正如船娘準備的蓑衣也沒能用上。
但到目前為止,幕後黑手顯然是遂了大部分願的,以金牌失蹤數目來說,幕後黑手不可謂不得意。
而船娘,亦是心滿意足的,因為,雨大雨小,雨緩雨急,最終都動不得她的小船還有小船上的她分毫。
這些,便是穿引,或者說時準備。
——————
“這長樂縣侯好大的架子!”
喬煥生王遼一行人,終於於是日正午抵達了兗州曲阜。
王遼仗着自家阿娘與孔氏一族沾親帶故,剛尋到落腳地,就領着喬煥生與林貝福興沖沖地登門拜訪。
誰知,客居孔家的長樂縣侯卻是派出小廝婉拒,借故不見。
回到下榻的客舍,王遼坐在小廳的紅木錦榻上,低聲抱怨道,臉上書寫了他十足的不滿。
如今孔氏長房嫡子的正妻,是她阿娘的遠房表姐,因此,說起來,兩家人也算是沾親帶故。
故而,得知長樂縣侯抵達曲阜,客居孔家時,王遼滿以為能憑藉這層關係佔得先機,哪料,居然是吃了閉門羹,令他在兩位同伴面前大失顏面。
畢竟,在臨行前,他特意書信兩封,邀請了河南道上素來高傲自矜的喬煥生,還有淮南道上的以政績卓絕的揚州刺史的獨子林貝福,言之鑿鑿有他的關係在,必能搶在一眾地方郎君的前頭與長樂縣侯預先打好關係。
因此,原本離兗州更近的喬煥生才會舍近取遠,繞道海州,與他還有林貝福一道前赴曲阜。
結果,卻是如今的局面,王遼的臉上自然是不好看。
“話說,這曲阜孔家和長安孔家……”
或許是那日沐陽縣就看透了王遼的外強中乾,林貝福臉上沒有表露出太多對王遼的鄙夷,只是捏起身旁桌案上的點心,出聲問道。
他不比喬煥生,本就隔得偏遠,與王遼反倒是順路,即便王遼沒有發揮出此前他在信中意指的半分作用,大不了,還能當個玩意兒嘛。
由此,他的心態也是格外的放鬆。
“沒關係,或許八百年前還能有點什麼,如今,一個是詩書禮樂世家,繼承孔聖人的遺志,德育天下;另一個,卻是咱們豐朝先帝打江山時立下赫赫戰功的驃騎大將軍上柱國齊國公子嗣。一文一武,一西一東,相差千里。”
喬煥生同樣臉色不佳,但相比於王遼的情緒外泄,他的情緒則更為隱忍,語氣淡淡,緩聲解釋道。
“也是。”
吃完手上的點心,又呷了口茶,林貝福臉上露出漫不經心的神情,隨口應了聲,接着又道:
“如今長樂縣侯不見我等,如何是好?”
他的問題很嚴肅認真。
因為,他們一行人就是衝著長樂縣侯來的,元璐長公主的獨子、倍受聖人和太子的恩寵,這樣的身份,伸伸手指頭,就足夠壓死他們這些地方上的紈絝。
因此,他們必須要好好對待這位真佛。
能竭盡全力的攀上關係,當然最好;可要是攀不上,那也得混個眼熟,更要儘可能地琢磨好長樂縣侯的脾性,免得得罪了他。
然而,即便問題是如此的嚴肅認真,堪為他們一幫紈絝子弟的小科舉,能否晉級大紈絝,抑或是被蠶食得渣兒都不勝就在此一舉,林貝福的表情也散漫得厲害。就像,長樂縣侯壓在他們頭上的壓力,還不如他手裏的糕點來得有滋有味。
這副模樣,看得王遼心頭又是一氣,頗為不滿道:
“如何是好?”
“林郎君,喬郎君在我河南道上,也是素有才名;某雖不濟,但終究和孔氏族人沾親帶故,即便長樂縣侯借故推脫不見,可某今日已經遞上請帖,明兒怎麼也能踏進孔府大門。”
“林郎君難道要依靠這副模樣,和手上的糕點撬開長樂縣侯的門禁嗎?”
王遼的這番話,絕對算不上客氣,甚至還有幾分咄咄逼人。
恐怕也是近幾日來屢遭不順,所以壓制着的郁躁本性,就又展露了許多。
連城府頗深的喬煥生聽了,都不禁暗暗皺眉,只道此間事了就要與其疏離,實在是登不上枱面的傢伙,長得還算人模人樣,卻是連這身材臃腫的林貝福都比不上。
不過,聽聞王遼此言,林貝福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漫不經心的樣子,聳了聳他那寬厚的肩頭,以極稀鬆平常的語氣,隨意道:
“登不登孔府大門,某倒是無妨。某此行前,某家阿耶便說了,只要記住長樂縣侯的模樣,日後別不長眼得罪了人也就好了。”
“就算長樂縣侯一直呆在孔府里避不見客,也總有啟程離開孔府的時候,屆時,某隻需在街旁尋座高樓,遠遠觀着長樂縣侯的英姿,此行便是不虛了。”
說罷,林貝福又捻起一塊糕點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細細品嘗起來。懶得去看聽到他這番言論后,皆是面色複雜的王遼喬煥生兩人。
“林刺史好雅量。”
怔了片刻,喬煥生也只得淡淡苦笑道。
有這麼個寵愛兒郎的阿耶,無怪乎林貝福能活成這麼副尊容,性子也能如此慵懶隨意。
他喬家兒郎無數,有了年輕一輩最出色的長兄在,他除了在衣食住行待遇上勝過那些庶子,旁的,也沒多少優待了。
未來的一切,他必須依靠自己去爭取。
要他像林貝福一般輕鬆隨意,那就是一柄割着他在喬家未來的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相比之下,王遼的反應就直接許多,他的眼底飛快劃過了抹嫉恨羨慕之色,張了張嘴,醞釀了好一會兒的刻薄話語,終究是沒能說出來。
方才,還可以借口性子爽直故無遮攔來作掩飾,要是再出言相逼「那就不帶林貝福入孔府」云云,那就是真把人得罪死了。
曲阜的幾人焦慮與悠然並存,原本臨時搭湊在一起的三人行,更是隱隱分裂開來。
而遠在淮南道上的揚州,這日,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昨夜,
揚州林刺史一家身亡!
上下滿門二百六十二口,無一倖存!
更為詭異的,是血案現場,留下了一枚金光閃閃的金牌——
六扇門!
繼青州胡家滅門慘案后,揚州同樣出現了屠戮血案,而往昔聲名赫赫執江湖白道首爾存在的六扇門,已然蒙上了層巨大的烏雲。
那面極具正義感的六扇門金牌,更是令人聞之色變,還有,那無法掩飾的諷刺。
六扇門必須要給個說法!
這不僅是對於江湖,還有豐朝廟堂。
如果說胡家的滅門慘案,只是一朵卷不起太大波瀾的浪花,那揚州刺史滿門遭屠,就是驚濤駭浪,震驚了整個江湖和朝廷。
揚州刺史,是豐朝的四品大吏,他莫名奇妙的遇害,現場還留下了六扇門的痕迹。
無論兇手是否來自六扇門,
六扇門都難逃罪責!
“白郎君,事情不好了……”
徐宗望看着踏入書房的孔青珩,面沉如鐵,苦聲道。
“怎麼?”
剛與劉子恆踏着夜色,從彌河上的船家折返六扇門暗庄,就被徐宗望請到了書房。
暗庄中人,大多也清楚這為繫着面銀牌的俊俏捕快,身份特殊,非尋常捕快可比,所以對此也大多不以為意。
而對於徐宗望來說,孔青珩即便是長安聲名不小的紈絝子弟,如今也比他身邊的屬下更值得信任,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探討對象。
“揚州出大事了,昨天夜裏,揚州林刺史遇害,上下滿門二百六十二口,唯一逃脫。”
“逃脫的那人是林刺史的獨子林貝福,白郎君前幾日也曾碰過面,他的逃脫,只是場偶然。”
“信鴿是方才到的,上面的暗號標記皆為我六扇門獨有,消息應當無誤。”
……
隨着徐宗望這一連串似緩實快的敘述,孔青珩的面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四品大吏滿門遇害,這和前陣子的青州案絕不是一個性質。
更糟心的是,失蹤的那四面金牌里,以這種殘忍的方式回來了兩面,同時也證實了他和徐宗望原先的猜測——
青州案,不是個案;
金牌丟失案,圖謀甚大;
兩者,環環相扣!
這就好比是一個人已經倒霉透頂,這個時候,又遇到了另一段坎坷,無奈的發現,過去經歷過的一切並非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
你知道還有更糟糕的在後頭。
……
“那個白郎君是什麼人?”
聽聞今日傍晚總捕頭接到一封飛鴿傳訊后,獨自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不見任何人,只有那個被稱為白郎君的銀牌捕快隨劉捕頭回來后,得到了他的單獨召見。
最晚趕至暗庄的那兩位金牌捕頭——錢躍行、鍾鎮,與其他幾位捕頭相聚在落腳從院的一間房裏,面面相覷,俱是一臉不解,出聲問道。百镀一下“這是個假的唐朝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