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忽而流年(六)
?“你死哪去了?!”
誠然,這蓬萊島上的女神仙,都特別喜歡對着久別重逢的好友們抱上一抱,眼見她一身綾羅綢緞就要撲上來,我還為來得及往十一身後躲,慕少白跳了出來,擋在我前頭,就勢將那仙子抱在懷裏。那仙子錘他好幾下,他才掛着一臉曖昧的笑意收了手。
神仙同妖魔的壽命,不出意外的話,實在是長的很。她這個好久不見,就十一來說也不過一兩百年。而對於我們來說,一兩百年的時光而已,一晃便過了。是以,我覺得這個詞,那仙子用的並不恰當。
這些人男男女女看起來同我關係應當親切,奈何我沒了那段記憶,只能在一旁乾笑着,聽十一幫我替他們解釋。六人皆入了座,落雪負責斟酒。那酒味道十分好聞,到底是瑤池錦汐仙子釀的,果真是名不虛傳
“這光有好酒,沒個下酒菜怎麼能行?”先飲了一杯,忍不住嗤嗤稱讚道:“果然是好酒!”
“別急,汜陌應當快來了。”
汜陌,我數了數那杯盞,確實是少了一個人。
“這幾年,汜陌哥哥進步的可快了,師爺爺說他是什麼翹楚,歡喜的差點沒收他當孫子。”落雪伸出舌頭舔了舔酒杯里的酒,歪着腦袋:“真不知道翹楚有什麼好的,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落雪小妹妹這一番見解很是獨特,甚合我這個廢柴公主的心思。
但聞一人聲音清冷,直道:“落雪,你這是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算?”
我看向來人,手上提着個食盒。玉帶並着根青玉簪子束髮,衣袂工整。墨眉斜入雲鬢,鳳眼薄唇,模樣甚是俊朗。
“你要是再不來,我們可一併都要餓的投胎去了。”慕少白抬手搭在陌小黛身上,挑眉看向汜陌。汜陌看了看他,微微低了低頭,就着慕少白現下這幅弔兒郎當的樣子,分為恭敬的喊了一聲師兄。
落雪哼了一聲,仰着小腦袋沖他嘟嚷道:“落雪才不喜歡吃葡萄,落雪喜歡吃榴槤!”
汜陌點頭,挽了袖子開始布菜。他道:“知道你口味重。”
“翠雲樓的雲芝燒鵝,極品齋的東坡肘子,長安城裏朱雀巷的水晶煎餃,杭州西湖醋魚,揚州水榭里的醉仙蹄髈。”提着紅木筷子點了點菜品,本公主眼中滿是讚賞。遂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道:“跑的夠遠啊?”
汜陌看向我,如墨的眼眸動了動,本公主揣着筷子等他下,他動了動唇角,終是一臉桀驁地抬了抬手,往我碗裏扔了一塊豬蹄子。
據說本公主第一次使用蓮花訣的時候,便是同這汜陌在劍試之試上鬥法。雙方都耗費太多法術體力,皆是修養了月余才好。不過,便也是因着這一場比試,讓重虛尊者對這小子刮目相看,便做主替他那個沒多少人見過面的徒弟收了這個徒弟,也就是自個兒的徒孫,親自教養。
這菜極是對了我的胃口,饒是在我身邊伺候了多年的阿笑,也難得一次在桌上擺出超過三道我喜歡的菜式。是以,這頓飯,本公主吃的極為歡暢。席間,十一粗略將我失憶和如今已是魔族的事情同他們幾個講了講。陌小黛咬着筷子,皺着眉頭問我:“你當真什麼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我拿起酒杯同她碰了一杯:“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能想起來的。”
她面色這才有些好轉,嗡着鼻子嗯了一聲。
“魔族?”汜陌放下杯盞看我:“什麼魔族?”
想着容兮有容兮這尊大神在背後撐腰,如今同他們喝酒也是其樂融融。我便也懶得拐彎抹角,想什麼仙魔之間的芥蒂了,直接到:“魔尊弒尤除了魔君歿水之外還有個女兒,你們不會連這個也沒聽說過?”
此話一出,陌小黛直接掉了筷子,慕少白這一次也沒能接住。除卻一手油膩抱着個蹄髈啃的正歡實的落雪,其他五人面色皆是一片霽色,有青有白,十分精彩。
我殃了殃,嘆了口氣也跟着放下筷子:“我便是弒尤的小女兒。”
俞子夜不愧是年紀最大的,他最先反應過來,擱了筷子,平靜望向我問道:“魔族公主?”
我點了點頭。
俞子夜便同慕少白對望了一眼,復又看向我。他道:“早前是聽說過,魔尊弒尤不但替自己魂魄離散的女兒重塑了魔身,還得到了那支折骨蕭。”
慕少白單手扶額,也不再笑,鬱郁嘆了口氣挑了挑眉毛接話道:“不曾想,那傳承了折骨蕭的魔族公主,竟然是你。”
“是我。”
“天族同魔族這些年戰事不斷,勢同水火。你……”
“我也不知。”我打斷十一,將他們幾人皆是望了一眼,方才將目光投向眼前,自己杯中的倒影。我道:“弒尤畢竟是我的父親,魔君也畢竟是我兄長。你們說我曾在拜在容兮門下,修習過一段時間的仙術,同你們的情誼也算的上深厚。只是……畢竟那些過往如今我是不記得了,若有朝一日戰場上兵戎相見,我亦是未能記起,只怕……”
我不再就着這話頭說下去,見諸人皆是沉默,隨即一笑,抓了抓腦袋道:“當然,我魔族好戰,我卻不是。不到萬不得已,我鐵定是不會上戰場的。”
最後還是慕少白揚了揚手中杯盞,抬腳在桌子踹了踹十一同汜陌,他二人會以,便也斟滿了酒將杯盞舉起。慕少白道:“人間有句古話,小爺我覺着此時用來吟一吟倒也應景。”
說罷用眼神示意我們舉杯,他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地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豪邁揚了揚手中杯盞:“干!”
大家也紛紛舉起酒杯,霎時間有了種豪氣雲乾的意味,三三兩兩地起了身,異口同聲道:“干!”
酒足飯飽,眾人皆是微醺。落雪抱着酒罈子靠在桌子腿,十一硬是拉着俞子夜划拳。慕少白的筷子被陌小黛大手一揮打在了地上,他皺了皺眉,逕自從陌小黛頭上拔下兩支同筷著模樣有些相似的釵子,低頭繼續扒飯。汜陌托着杯子湊近,拿手肘撞了撞我,打了個酒嗝道:“劍試之試時,我原本不大瞧得起你,結果你我二人打了個平手。不知如今,你我的劍道術法,可還能分個勝負?”
我痴笑着啜了一口酒,酒勁上頭,遂問道:“你這是在同我下戰書么?”
不帶汜陌回答,我大手一揮,拍了拍桌子做出一個摳腳大漢的模樣,同他道:“比就比,本公主怕你不成?”
蓬萊島上一條條規矩寫的甚言,尤其是汜陌這種一板一眼遵紀守法的好少年。據聞,蓬萊島上有個不成的規定,同門之間切磋武藝,皆是要在平日裏修習的道場內,或是視野較為空曠的廣場。後山什麼的,是決計不可去的,否則一律論作打架鬥毆處理。是以,最後我被汜陌連拖帶拽地拉到了御劍台。
聽聞每屆劍試之試,便是在這御劍台比試。此時,這裏也三三兩兩站了些人,我掃眼看去,皆是點到即止,過招玩玩的。
汜陌在一端站好,抬手便將一把寶劍拔出,寒光一閃,他對我揚揚下巴:“拔劍。”
我打了個酒嗝,抬手順了順氣,這才慢悠悠將一柄長劍自手心裏拔了出來。那劍,其實自我得了折骨蕭的傳承之後,便不常用。只是既然只是為了比試術法,我若將折骨蕭祭出來,莫說有些以大欺小,只怕還未等我將蓬萊島弄個天翻地覆,我就被這島上的仙人給敬謝天地了。
只是,這劍雖不常用,卻是通了靈性。至於是何時與我心意相通的,我竟也不知了。
我拿劍沖他挑了挑眉,大抵是因為醉酒,所以語氣也變得飄忽起來。我道:“說好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汜陌點點頭,身形在我眼睛裏頭有些搖搖晃晃的,他沖我保證道:“點到為止。”
我笑了笑,醉眼迷離看他將劍往身側一橫,英氣逼人。他劍眉一條,沖我勾了勾嘴角,帶着些許冷毅同桀驁,對我道:“但請賜教!”
我抬手挽了個劍花,手中長劍隱隱泛出光華,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攻去,一面丟了句“彼此彼此”丟在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