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善良的謊言
眨眼已經一周過去。
在眼下這個局面，乾等着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鐵木子日日都忍不住發一通牢騷，久而久之，就連夜鶯和末藥兩人都不安了起來。
唯獨是顧盼兮，日日安穩，只是忙於幫時非清擦拭喂飯，然後對着他自言自語一番，好似即將到來的那些山崩地裂，都跟她無關一般，悠閑之中，還透着幾分恬靜。
看見顧盼兮這個樣子，鐵木子是急也急不上勁，煩也煩不到位，只能日日嘆氣。他這個天下第一神醫，回首過往一生，真是頭一遭這麼憋屈。
從李雲龍帶着顧盼兮的兩封親筆書信離開，到現在，已經六天了，按理說，如果這兩封親筆書信順利送到，顧岳飛應該帶着神機軍回來了，木綰綰也應該集結好了武林好手，來到了梁山。
但實際上，他們這兩撥人馬，別說影子都沒看到，就連一條消息都不曾傳來，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埋頭趕路，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是有些事情未能談妥。
樂安府一邊，也平靜得令人窒息。狄丹青說要等一個契機，可是這個契機，遲遲沒有出現，時非正和時非篤這對本應該相互殘殺的兄弟，相安無事，和諧得像是達成了什麼協議一般，河水不犯井水，半點動亂的跡象都看不到。
凡此種種，都讓鐵木子這個做不了主的局內人心煩不已。
這個臭丫頭，怎麼就不急呢？這個狄丹青，怎麼就像沒事人一樣呢？
鐵木子想不通。
好在，鐵木子也不是日日清閑沒有事做，他不但要日日檢查時非清的情況，還要帶着夜鶯和末藥兩人，照顧趙忠、柳青煙和木風揚這三個重傷員。
要說有什麼事情是讓鐵木子稍稍放寬心的，那就要數趙忠、柳青煙和木風揚三人的蘇醒了。
這三人受傷實在太重，即便有鐵木子的照料，還是昏迷了足足七天，才悠悠醒轉，恢復了意識。
其中以柳青煙的情況最好，已經能下床稍事走動了，而趙忠和木風揚兩人，卻還是只能躺在床上，跟旁人進行簡單對話的程度。
一聽他們三人蘇醒過來，顧盼兮也只有暫時將時非清放到一邊，急沖沖地趕去查看他們三人的情況。
為了方便鐵木子、夜鶯和末藥等人照料，趙忠、木風揚和柳青煙三人，被安置在了同一個房間之中。
“老鐵，我來了！”
顧盼兮簡短地跟鐵木子打了聲招呼，然後就走進房中，一入門，正看見柳青煙手拿筷子，正艱難地試着從碗中夾起一根麵條。
“柳先生，”顧盼兮頓了一頓，不由得扭頭問守在一旁的夜鶯，“夜鶯，柳先生傷重不便，沒辦法拿穩筷子，你怎麼不幫幫柳先生呢？”
夜鶯略顯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正要開口解釋，柳青煙就苦笑道：“夫人錯怪這位姑娘了，青煙只是想試試自己恢復到了什麼程度，才稍微逞強了一番。這位姑娘照顧青煙，還有老趙、木掌門，一直盡心儘力，實在無可挑剔。”
聽見柳青煙為自己辯解，夜鶯只覺得最近的付出都值得了。顧盼兮也知道自己錯怪了夜鶯，連忙抓住了夜鶯的手，說道：“夜鶯，本帥一時心急，錯怪你了。本帥向你
賠禮道歉。”
“不不不……夫人言重了！”
夜鶯撥浪鼓一般搖頭，說道：“夫人待人素來真誠坦蕩，正因如此，夫人才會因為柳先生的情況着急。夜鶯明白的。”
顧盼兮笑了笑，多謝了夜鶯的大度，然後就坐到了柳青煙對面，問道：“柳先生，你覺得身體如何了？”
柳青煙耐人尋味道：“不好不壞。”
以柳青煙豁達洒脫的性子，卻用了這麼曖昧不明的描述，想來他的情況，實在是好不到哪裏去。
顧盼兮一時語塞，心中愧意如泉湧出。
無論是柳青煙，還是木風揚、趙忠，他們都是因為保護時非清，才會落得眼下如斯田地的。既然時非清因為斷情草毒昏迷未醒，顧盼兮只有代他受過，向這三個救命恩人表示感激和愧疚。
“柳先生，在此，請受妾身一拜！”
顧盼兮說著，就跪到了地上。為顯恭敬，她還久違地用了“妾身”這個自稱。
鐵木子在旁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個醋精老頭禁不住在心中嘟囔，你這臭丫頭也就拜師的時候跪過為師一次！怎麼跪別人這麼乾脆輕易？
柳青煙見狀大驚，下意識地要直起身子，以至於牽動傷口，痛得叫出了聲來，額上擠出了豆大的汗粒。
“柳先生！”
顧盼兮慌忙起身去扶，柳青煙趁機抓住了她，勸道：“夫人勿要跪地，無功不受祿，青煙受不起如此大禮。”
“先生哪裏是無功？若非有先生在，非清恐怕早就命喪匈奴賊人之手了！”
顧盼兮說得情真意摯，提起時非清，還止不住眼泛淚光。
一聽到時非清的名字，柳青煙才察覺到不對勁。怎麼來看他的，只有顧盼兮，沒有時非清？更離奇的，是顧盼兮的表現，為何提起時非清，顧盼兮會眼泛淚光？
難不成……
柳青煙咽了口唾沫，一顆心怦怦直跳。
“夫人，青煙敢問，師弟眼下在何處？”
說話時，柳青煙都帶上了些顫音。
顧盼兮擔心讓柳青煙這個重傷者精神再受創，會雪上加霜，便儘可能將時非清的情況往好里說。
“柳先生放心，非清雖然也昏迷在床，但性命無礙，只是需要再靜養一段時間。”
善意的謊言，顧盼兮惟願柳青煙不要想太多。
柳青煙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倘若我們費盡周折，卻始終未能保住師弟的話，那就未免……唉！總而言之，這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不幸之中的萬幸么……
顧盼兮無奈。只怕要等到挫敗了時非正和時非篤兩人，為時非清找到血包的那一日來到，顧盼兮才有底氣說這種話了。
之後，顧盼兮開始問起柳青煙當日在土木堡中，他是如何倖存下來的情況。
柳青煙其時為了幫時非清、木風揚、趙忠和流川四人斷後，是最早脫離隊伍，沖入敵陣之中廝殺的人。換言之，柳青煙當時的情況最緊急，風險也最大。他能夠倖存下來，實屬奇迹。
柳青煙苦笑一聲，解釋當時自己苦戰一輪，幾近脫力之時，全靠詐死混在了
屍體堆中，才僥倖保住了一條性命。直到李雲龍帶隊撤離土木堡，柳青煙才從屍體堆中爬出，搭上了李雲龍這班順風車，之後，他就因為失血過多，昏死了過去。
“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光彩的經歷。青煙有愧。”
柳青煙面露尷尬。他一來是一日三醉高徒，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少俠，二來是樂安府名角，素來珍重自己的名聲，結果在土木堡之中，為求保住性命，竟然淪落到要詐死的局面。這件事傳揚了出去，確實有些不夠體面。
顧盼兮卻急切地敲了一下桌面，說道：“柳先生此言差矣！柳先生是為了保住非清性命，為趙忠和木掌門爭取喘息之機，才豁出去性命，毅然為他們斷後的豪俠！如此赤膽忠肝，試問天下人，有誰敢說柳先生的經歷不光彩？真有人這麼不知好歹，妾身先去撕了他的嘴！”
柳青煙有些感激地看着顧盼兮，沒有回話，片刻之後，才提起：“流川的事情……青煙聽說了。”
顧盼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周身散發出一股讓人膽寒的氣場。
柳青煙嘆道：“實在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流川跟了師弟這麼多年，沒想到，始終還是背叛了非清。等到非清蘇醒過來，得知此事，相信也會十分難過吧！”
顧盼兮卻只是搖頭，說道：“非清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柳青煙一瞪眼，奇道：“為什麼？”
顧盼兮有些煩躁地敲了幾下桌面，終於嘆出一口氣來。
“正如柳先生所說，如果非清得知這件事情的真相，一定會極其傷心。毋寧說，以非清的性子，說他會傷心得吐出一口血來，妾身都不會懷疑。妾身不願意看見他傷心，所以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只是……”
柳青煙滿面疑色，問道：“這件事情，夫人要怎麼瞞下來？”
“很簡單。”
顧盼兮眼底寒光閃過，“將那些可能對非清透露這件事的人，全部殺光，就一了百了了。”
柳青煙倒吸了一口涼氣，鐵木子和夜鶯，也止不住感到背脊發寒。
顧盼兮會為了時非清做任何事情，這件事，他們三人都深有體會，但會做到這個程度，也難免讓他們心驚。
顧盼兮也不知道是沒察覺到自己愛的厚重讓這三個人受驚了，還是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受驚，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細數起來，可能向非清透露這件事情的人，眼下也不過是生死不知的流川本人，還有幕後黑手時非正了。除掉他們二人，本就跟我們將來的行動目標一致，只能說是順便而為之。
在解決這兩人之後，我會為流川風光大葬，跟非清說，流川是在土木堡中悍勇戰死，死於匈奴之手。這樣，非清就能讓他印象中的那個流川，繼續活在他的心裏，不至於幻想破滅。”
說著，顧盼兮抬頭看了柳青煙一眼，問道：“柳先生，你覺得妾身這個法子如何？”
如何？我難道還能說不好嗎？
柳青煙乾咳了兩聲，訕訕然道：“夫人此法甚妙，想來是足夠瞞過師弟的了。這樣做也確實是兩全其美之舉。事情既然都已經發生了，與其讓師弟知道殘酷的真相，倒不如給他一個，美滿的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