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成事在天（19）種瓜得瓜

“王九蛋！”

顧盼兮這一聲喊得心肺俱裂，她發了瘋一般策馬急沖，那架勢，倒像是只要她衝刺的速度夠快，就能夠讓時間倒流，讓那支可恨的奪命快箭，不再落下一般。

中箭之後，時非清和趙忠兩人，就雙雙倒地。他們重重地砸落地面，激起了一片塵土，在這之後，就再也沒有直起身來。

死了嗎？死了嗎？！

錯雜的情緒在顧盼兮心中飛逝而過，她的頭腦瞬間空白，只恨胯下的追月不能再快一點，讓她速速趕到時非清的身邊；但她又恨胯下的追月實在太快，她其實不敢接近時非清，因為她生怕一旦趕到時非清的身邊，迎接她的，將是一個令她無法接受的悲慘結局……

做人難，做馬更難。

發箭的是一個匈奴人，他遠遠看見時非清倒地之後，略一斟酌，似乎是認為時非清十之八九活不長了，而顧盼兮所率領的一百神機軍也不好對付，所以乾脆地朝身後人打了個手勢。這一行匈奴人，就齊齊撥轉馬頭，開始返回土木堡之中，跟他們的大部隊會合。

時非篤麾下的死士們，則是面面相覷了一番之後，似乎跟匈奴人做出了同樣的判斷，也就緊隨在匈奴人身後，紛紛掉頭撤回土木堡之中。

匈奴人和死士們前腳剛撤走，顧盼兮總算趕到了時非清身邊。她顧不得勒緊韁繩讓追月停下，就乾脆地自馬上一躍而下，撲到了地上，連滾帶爬地摸到了時非清的手。

“王九蛋！時非清！你不能死！你敢死，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顧盼兮的喝罵帶着哭腔，她此刻情緒已然徹底失控，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

“時非清！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

木綰綰和白素素看見顧盼兮這個傷心欲絕的樣子，也不由得為她難過，但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撫或者勸勉，只有僵直地候在顧盼兮身後七八米處，咬緊下唇，不敢作聲。

由顧盼兮率領的那一百狄家軍，一樣是個個都不敢聲張。他們肅然地自馬上翻身下來，微微垂着頭，也不知道是在待命，還是自作主張地開始為時非清默哀起來。

這百馬齊喑的局面，襯托得顧盼兮的哭吼聲更加凄厲，真箇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就在顧盼兮萬念俱灰之際，被她緊緊抓在掌心中的，時非清的手，忽然彈動了一下。

顧盼兮霎時間愣了，這是人被震驚和狂喜所沖刷而自然生出的反應。

“時非清？你……你是不是……？”

顧盼兮問不出口，時非清是不是沒有死，她甚至不敢在腦中去懷疑，時非清是不是還活着。因為她擔心墨菲定律會在自己身上應驗，一旦開始擔心時非清是不是還活着，那本來可能還吊著一口氣的時非清，就真的會不活了。

時非清的手，又彈動了一下。

一次可能是錯覺，第二次就必然是事實了。顧盼兮既驚又喜，抓過時非清的手晃了一晃。

“王九蛋，你沒死！你沒死！”

木綰綰和白素素聞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深處，看出了難以言喻的驚喜。

時非清掙扎着說了一句：“無恥女人，為夫沒事……趙忠……趙忠……”聽他語氣，已經是十分的衰弱，即便沒有身死，狀況恐怕

也好不到哪裏去。

顧盼兮聽時非清這麼一提醒，才察覺到自己始終忽略了趙忠的存在。她慌忙將視線移到趙忠身上。

趙忠和時非清兩人倒地之時，趙忠的身子，壓在了時非清的身上。

顧盼兮將視線移到了趙總的身上后，才發現趙忠臉色煞白、氣若遊絲，她兩眼瞪大，繼續將視線后移，這才驚覺，那匈奴人射出來的箭矢，原來是插在了趙忠的後背上頭！

“趙忠！你真是，你真是……”

顧盼兮此刻已然詞窮了。難怪時非清沒事，原來剛剛在那千鈞一髮之際，趙忠全憑本能，就做出了為時非清擋下箭矢的義舉。

那根追魂奪命的箭矢，勁道十足，洞穿了趙忠的身子，穿出來的箭頭，還埋入了時非清的后腰，弄出了一個不小的創口。

時非清和趙忠兩人的鮮血將彼此的大半個身子都染成赤紅，他們身下的黃土，也被染成了一片駭人的紅褐色。

顧盼兮想要感激趙忠，但大覺不合時宜。此時此刻，她最應該做的是幫趙忠保住性命。

“趙忠，你別怕，本夫人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話音一落，顧盼兮就扭過頭去，對身後呆若木雞的眾人怒喝一聲。

“都別傻愣着了，快過來幫忙啊！”

顧盼兮心急火燎的這一聲令下，眾人聽了，才如夢初醒一般紛紛上前為顧盼兮搭一把手，要救治時非清和趙忠。

這個時候，就充分展示了昔日顧盼兮組建協和醫學院，發展軍醫體系的先見之明了。這次行動，她除了暗中調動了兩百神機軍外，還帶來了兩名軍醫學員。

這兩個軍醫學員，是同期裏頭的佼佼者，僅次於狄雲溪而已。本來狄雲溪也主動請纓，要跟隨顧盼兮參與這次行動，但顧盼兮考慮到，魯矮子工坊中也需要人主持大局，所以她還是將狄雲溪留了下來，讓她跟冬梅一同，協助鐵木子、魯矮子為她的最壞打算做準備。

留下了最傑出的狄雲溪，帶來了僅次於她的兩名軍醫學員的佼佼者，顧盼兮的用意有二，一是讓他們趁此機會長長見識，不要空會紙上談兵，二是以防萬一，在緊要關頭可以派上用場。

顧盼兮無比感激自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若非有這兩個軍醫學員在場，恐怕她顧盼兮再是手眼通天，也沒辦法保住趙忠的性命、遏制住時非清傷勢的惡化。

“夜鶯、末藥，一切都由你們兩人指揮！”

顧盼兮朝來到她的身邊，稚氣未脫，還顯得有些怯生生的兩個軍醫學員說道。

這兩個軍醫學員，都是貧苦出身的女生。她們本來的人生，已經預定好早早嫁人之後，為丈夫生兒育女，枯坐家中相夫教子的路線，可謂是千篇一律的人生。

只是當初她們得知協和醫學院要招生，以及知道協和醫學院的創建者顧盼兮也是女人之後，心生嚮往，才對自己的父母軟磨硬泡，求得了一個前往協和醫學院參加選拔的機會。

正是這個機會，改變了她們的人生。

事實證明，這兩個女生在經過選拔正式入學之後，表現絲毫不遜色於同年齡的男生，甚至還比部分曾經在藥房當過學徒的年長男生，要更勝一籌。

歸根究底，是因為她們兩人沒日沒夜的努力。她們咬緊牙關

、拼盡一切，起得比所有人早，誰得比所有人晚，將協和醫學院免費配給的蠟燭，用盡了一根又一根。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令人汗顏的不懈努力，終於為她們爭得了跟隨顧盼兮參與這次行動的機會。

這次行動，萬分兇險。但在所有知情的人看來，能夠參與到其中，卻是無上的榮譽。因為這意味着，她們被大名鼎鼎的樂山公和樂山公夫人認可了，她們是協和醫學院之中，最為出眾的兩個人。

這兩個軍醫學員之所以還顯得怯生生的，一是因為年幼，卻是容易緊張，二則是因為她們心中實在是激動。苦學了這麼久，能夠一展所長的機會，終於來臨了，試問她們怎麼能不珍而重之、戰戰兢兢？

這兩個軍醫學員，心中都暗暗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此生，都斷然不能辜負自己辛辛苦苦爭取來的代號。

夜鶯、末藥。這當然不是這兩個軍醫學員的真名。

但說起來，她們又何曾有過對得起“真名”二字的名字？

大武尚在封建階段，起名字，那是有地位、有階級的人的風尚。貧苦百姓，目不識丁，鮮少有名字者，即使真要費盡周折為孩子安個名字，也只願意為能傳續家族香火的男丁冠名。至於女兒……那就隨便應付了事了。

家中已經有男丁的，女兒按照年歲，安個大丫二丫。

家中尚且沒有男丁的，則一律稱作招弟盼弟。

這些與其說是名字，倒不如是一個粗淺簡陋的標籤。富貴人家就是養條狗，都會有具有明確含義的名字，如旺財，試問大丫二丫、招弟盼弟，能算個什麼？

簡直是人不如狗。

顧盼兮對此很是不忿。但她自問，無論自己多麼不忿，又或者是自己對於這些在協和醫學院中找到了一席之地的可憐女孩有多重的恩遇，她都不應該，也沒有資格，為這幫女孩另起一個名字。

這是一種傲慢的僭越。

但顧盼兮又實在看不過眼，這幫女孩就這樣帶着這些粗淺簡陋的標籤度過一生。

更何況，協和醫學院因為發展順利，招生數量再增長，招生速度也在加快，其中女學員佔比，將近四成。

試想想，協和醫學院之中，大丫二丫招弟盼弟俯拾皆是，一喊名字，應聲數十，這無論是對老師還是對學生本身，都甚為不便……

所以她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顧盼兮讓協和醫學院中的所有人，無論男女，都為自己起一個喜歡的代號，以此來互相稱呼。

當然，顧盼兮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她說希望協和醫學院中的所有人，都能藉著抹去自己的名字，實現“忘我”，忘我地學習醫學知識，爭取更快更好地成長為一名傑出的醫學人才。

在協和醫學院中，鐵木子是半邊天，顧盼兮是另外半邊天。眼下半邊天都發話了，那幫崇拜她到近乎狂熱地步的學員，哪裏會有拒不接受的道理？

夜鶯、末藥，正是這兩個軍醫學員為自己取的代號。她們都誠摯地希望，能夠使用這個代號，為自己爭光，為協和醫學院爭光，為顧盼兮爭光。

兩個不過雙九年華的小姑娘，昂然地一抬頭，朗聲道：

“夫人請放心，夜鶯/末藥，必定不會辜負夫人的栽培和期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