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添妝
四娘大婚前兩日,交好的小娘子們登門為四娘添妝。四娘平日裏不愛出門,所交好的無非就是同為八柱國的幾個人家。最先到的則是馬上就要成為小姑的李昞之妹李九娘,其次是侯莫陳崇的女兒侯莫陳麗,隨後於謹的小女兒於十八娘,李弼之女李秋娘,宗室女元摩詰也相繼到來。
東院裏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眾人紛紛打趣李九娘:“過兩日就是一家人了,怎麼這會兒迫不及待的來了?難不成是替你三兄跑這一趟?”
李九娘也不過十二三歲,生得一張鵝蛋臉,大圓眼,笑時雙頰露出兩個梨渦來。她今日梳着垂掛髻,插着矛形金簪和芍藥花,穿淺碧交領大袖衫和緋碧四間裙。說道:“三兄哪裏需要我跑這一趟?難不成從前我就不和四娘交好嗎?我就是特意來添妝的,哪有其他講究。”
“哦?那讓我們瞧瞧,你要給未來嫂嫂什麼添妝?”宗室女元摩詰笑着說道。她生得極美。肌膚白皙,烏髮如墨,一雙翦水秋瞳含情脈脈,望着人時極易惹人注目。加之聲音溫柔,觀之十分可親。
李九娘直接拿出了五兵佩做得象牙和玳瑁簪、釵,說:“四娘可別嫌棄。”
四娘忙道:“哪裏會嫌棄?多謝九娘了。”
於十八娘打趣道:“你這主意打得好,誰不知四娘姊姊女紅好,回頭她嫁過去,給你的絲履定然十分精美。”她在這幾人里年齡最小,和四娘交情尚可,和伽羅最是要好。
新婦子嫁進門要給男方家人準備絲履,大多是親手所做,女紅實在不行的會請人做,自己添上幾針表示心意就罷。四娘喜靜不喜動,女紅深得崔氏真傳,不光會做香囊、綉絲帕,就連供奉佛前的菩薩綉樣也能做出來,實是不簡單。
李九娘哼了一聲,說:“你嫌我這粗鄙,回頭你嫁人了我可不給你。”兩人素來有些不對付,真怕此時吵起來。
元摩詰笑着說:“別光說九娘了,這是我給四娘的添妝,可是專門用來裝你們所贈的禮物喲!”原來是個螺鈿妝奩盒,此時螺鈿工藝漸趨成熟,做出來的物品也十分精美。
眾人紛紛笑起來,也各自送上自己的添妝,無非首飾香囊等物。正笑鬧時,五娘和六娘來了,也送上自己的私房。四娘適時的把自己的一些綉品回贈給諸位姊妹。
吃過一回酪飲,元摩詰又道:“怎麼還不見伽羅?”
於十八娘跟着說:“正是呢!我們這麼早來就是為了看她的添妝,誰不知她最會做首飾,制香料。”
四娘解釋道:“清河的舅母來了,母親讓她去拜見,想來一會兒就到了。”說起添妝一事,四娘是知道伽羅那裏有好東西給她的,但又怕今日當著五娘六娘的面拿出來,日後被說偏心。因此,便有意叫她提前給自己,這日就給些簡單物事。
熟料伽羅卻不以為意,笑道:“我和阿姊好,肯定會給阿姊最好的,五姊姊倒也罷了,不曾與我交惡。但是六娘,難不成讓我對阿姊這樣對她?我可沒那麼好的肚量,再說,對她好她那人是不會領情的。”
四娘知她率性,勸道:“我即將出閣,六娘好歹也算咱們的姊妹,日後若她真的起了壞心,你稍稍顧念一些。”
“她不來招惹我,我又怎會湊過去?橫豎現如今我與她還算平和,不曾太過起齟齬。怕只怕真到了利益衝突的那一日,不是我顧念她就能放下的。”兩人的年歲差的少,利益衝突無非在婚姻之事上,依六娘的個性,哪怕給她個好的,她也會說父親偏心。
有些人,無關血緣,就是覺得全世界都欠了她。
四娘好說歹說,伽羅才把私下為她制的鳳首簪和金鑲玉花葉步搖以及調配的香料先給了她,也免得今日當面拿出來,被其他人纏着要配方。
此時眾女想着伽羅,伽羅也想過來呢!陪着那位總拿鼻子瞧她的表姊,她實在恨不得翻白眼吶!無奈舅母還在和母親寒暄,她只能陪坐着。
“你阿兄放了潁川郡守,這次咱們參加了四娘的婚禮,即刻就要啟程了,也不知何時再能進京來。”崔舅母年近四十,身材已有些發福,白白圓圓的臉完全遺傳給了那位表姊。“我原想把你內侄女兒留在清河,可她這性子太過嬌憨,這樣子我可不放心她嫁到盧家去!你知道,范陽盧氏的家規比我們更嚴苛。因此,我也只好把她帶在身邊,好好調教些日子再出嫁。”
崔氏看了一眼倨傲的崔珍珠,微微一笑:“正是呢!”再看一眼隱隱不耐的伽羅,溫和的說道,“咱們這兒說話,她們也無趣,想來四娘那裏的嬌客都到的差不多了。不如,讓伽羅帶珍珠去四娘那裏坐坐吧?”
“好,瞧我都忘了,快去吧!”崔舅母端起酪漿輕啜一下。
伽羅暗舒一口氣,先對舅母告罪退下,再對崔珍珠笑道:“表姊這邊請。”在外人面前,她的禮儀功夫一向做得無可挑剔。
崔珍珠鼻子裏出冷氣,輕哼一聲跟着她出門,待走出遠些,她開始抱怨說:“你們鮮卑人的後院就是亂,一點兒規矩不懂,哪有親戚上門,小娘子只管悶在自己屋裏不出來拜見的道理!”她這是對四娘子不滿了。
伽羅耐着性子解釋道:“今日是給四姊姊添妝的吉日,幾位柱國家的小娘子們都來了,若是四姊姊過來,恐怕會怠慢了幾位通家之好。表姊雅量,就不要責怪我們了。”她還有一句話沒說,是舅母來得不是時候,偏趕巧在這日來。
崔珍珠冷哼道:“你別拿添妝之事來說嘴,我和她可不是什麼正經表姊妹,頂多給方帕子了。”
伽羅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她:“表姊或許覺得出身清河崔氏是十分了得之事,不過待會兒表姊要見的都是上柱國大將軍之女,還有宗室女,任何一人的身份都在表姊之上。表姊對我如何不要緊,我記着親戚情分,不與表姊計較。可是其他人,未必有我這樣好說話,也不會在意你是否出身清河崔氏。還望表姊收斂一二,不要墮了崔氏名聲。”
崔珍珠大怒,指着伽羅的手氣得發抖,連聲道:“你以為我願意來么?你也不看看你們家後院成何體統,兩妻並立?聞所未聞!怪不得說你們鮮卑人禮樂崩壞,不可理喻!若不是你父親位高權重,你以為祖父母會將姑母嫁入獨孤家嗎?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