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戰
滿夷谷大營,透過轅門望去,在層層軍帳、片片槍矛之間有一頂龐大的青幕軍帳,帳篷上雖然已經有不少積沙,但帳外依然甲士林立,絲毫沒有一絲懈怠。
此時此刻,大帳里雖然眾將列座,卻是一片沉默。
張懿身披鎧甲,外罩青色戰袍,懷抱着帥盔,寬額大臉上的幾道皺紋和胸前斑白的鬍鬚證明他已經是年過古稀的老者了。
以往雷厲風行的他,此時坐在帥案旁一言不發,手裏攥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塗塗畫畫,明眼人一瞧便知,這是并州一帶的山川地形圖。
眾將也是一動不動,彷彿是一尊尊泥胎雕塑,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張懿才拋下小木棍,環顧滿營將官嘆道:“我心裏難受……若非老夫孤軍冒進,也不會置大家於絕地……”
“主公切莫自責,勝負乃兵家常事,只要我等堅守在此,必定會等來援軍!”說話的是參軍崔均,說著他掃視了一眼眾將:“我大軍雖然被困,但依然兵足將廣,盧水胡遠道而來,糧草不濟,只要冬季一到,自然會退兵!”
張懿憂心忡忡地撫着額頭:“援軍,何來的援軍?各郡守皆一群色厲內荏之輩……我等恐怕命不久矣!”
崔均聽完,長嘆了一口氣:“朝堂之上,江湖之中,豈會個個都是德才兼備之人?吾恐季氏之憂,在蕭薔之內,……”
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了,雖然身在軍旅,但朝廷里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
當今天子自黨錮之變以來,愈加寵信宦官,王甫獲罪伏誅,張讓、趙忠等一幫閹人主事,到處索要賄賂,排除異己,當真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面對這派系林立、良莠不齊的滿營將官,他哪敢把一肚子實話說出來。
就在眾將憂心忡忡、無計可施時,天地間突然響起一陣摧天塌地的喊殺聲,那層層吼聲仿如狂風巨浪,連綿不絕。
“報!”張懿還來不及差人前去打探,帳外就傳來報事聲。
“是不是盧水胡攻營了?”報事官剛剛進帳,崔均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報事官激動的狂搖頭:“不是不是,啟稟主公、參軍,我們援軍到了!”
張懿精神一震,雙眼煥發神采:“是哪一路援軍?現在在何處?”
“軍司馬呂布,別部司馬成廉,此刻呂司馬已攻入敵軍中軍,成司馬正在攻打敵軍前營!”
張懿猛地一拍膝蓋,隨後豁然起身:“好好好,奉先、孝傑果然不負老夫眾望,眾將聽令”
眾人精神大震,齊聲大喝:“末將在!”
張懿抽出佩劍,氣勢徒然上升:“報仇的時候到了,大軍隨我出擊!”
“嗚嗚~”
尖銳的號角聲瞬間刺破朦朧的清晨,期待已久的號角聲終於在漢軍大營響起,密密麻麻的漢軍披甲上馬,提刀攥槍,如排山倒海般衝出轅門。
火光衝天,翻卷的火舌吞噬着山谷里的一切,從睡夢中醒來的盧水胡遭到毀滅性打擊,許多人還未提起彎刀,便被蜂擁而上的漢軍剁為肉泥。
為了報數日圍困之仇,漢軍各個出手狠毒,揮刀便剁,舉劍便刺,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留下活口。
而受傷的野獸到底也是野獸,雖然受到重創,但仍舊可以張牙舞爪。
在各族首領的帶領下,近萬倖存下來胡虜開始向外寨聚集,準備突圍,很快和突襲大門的成廉交上了手。
狗急跳牆,兔急搏虎,盧水胡士兵像輸紅眼的賭徒,不顧死活的衝擊漢軍,企圖撕開一條逃生的口子。
這是出谷的唯一通道,也是他們唯一的活路,而與他們短兵相接的同樣是并州精銳,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大首領陣亡了,漢軍從後面殺來了!”有懂外族語言的漢軍趁機大喊。
正在奮勇殺敵的盧水胡士卒急忙後撤,陣腳頓時大亂,成廉一槍挑翻攔在前面的敵將,扯着脖子咆哮:“給老子砍開寨門!”
隨着成廉一聲令下,靠前的漢軍紛紛揮刀,伴隨着一陣陣慘叫,盧水胡的寨門轟然洞開。
“殺,殺進去,救刺史!”成廉大喜,揮槍大叫。
“殺!”
并州軍像洪水一樣湧入,盧水胡士兵拚死抵擋,雙方展開混戰,毫不留情的將對手砍死。
伴隨着時間的推移,一排排捨生忘死的盧水胡士兵倒在血線上,突然間,盧水胡後方響起一陣連綿的號角,這是漢軍進攻的號角,張懿殺來了。
成廉絲毫不為所動,他的面前只有刀光和噴飛的鮮血,一張張扭曲慘叫的臉在刀光劍影里消失
他一把奪過身邊士卒的刀盾,率先殺入敵營。
主將尚且不懼生死,漢軍士兵各個奮勇爭先,不顧生死的衝進敵營,與盧水胡士兵展開殊死搏鬥。
遼原闊野上,傷亡累積,從盧水胡外寨開始算起,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在不過三百步的進攻道路上,層層疊疊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凄慘異常。
還有那些躺在屍體堆里呻吟哭嚎的傷者,尤其是兩道壕溝里,互相擠壓的屍體填平了溝底。
漸漸地,盧水胡終於被殺破了膽,開始往後退,成廉拄着沾滿血污的長槍,踩在一片屍體上吼叫:“賊子敗了,給我殺!”
精疲力盡的漢軍木然地看着漲潮般攻來的胡人又落潮般敗退下去,煙幕瀰漫的前方,傳來漢軍衝鋒的鳴鏑。
盧水胡中軍處,呂布帶領部署化作尖刀一般,在陣中穿來穿去,將盧水胡攪得天翻地覆。
呂布一桿方天畫戟,好比蛟龍踏浪,白蟒斬波,擋者無不落馬,不少胡虜未等靠近便自怯了。
吶喊聲雖然是一聲比一聲高,但真正衝來的沒有幾個,加之檀拓陣亡,盧水胡的士氣跌落到低谷。
倒是呂布一個勁地朝人群里鑽,驍勇的部署豈會落於人后,各個槍挑劍射,舞刀揮槍,爭先恐後的殺敵。
在徹底連天的喊殺聲中,漢軍士兵氣勢如虹,前有成廉阻敵,中有呂布破敵,後有張懿圍敵。
整座滿夷谷,已成為煮羊的沸斧,盧水胡的墳墓。
檀拓至死也沒想明白,本來勝券在握他們,為何突然就一敗塗地。
這場大戰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天明,一些僥倖逃脫的首領望着被鮮血染紅的滿夷谷,紛紛痛跌下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役,盧水胡除了一千人逃脫外,其餘人盡皆埋骨漢境,而呂布的名字再次響徹並幽大地,其威名,於漠北如雷貫耳。
張懿在不久后的戰報里寫道:“漠北之外族,大畏呂布之名,聞其弓聲,謂之霹靂,見其走馬,稱為閃電,雖遙隔百里而無不望風而遁,是謂‘飛將’”
而其部署則是“威如雷霆,動若風發,兵鋒所向,擋者所糜,騎戰之絕,并州無出其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