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子之死
蕭條秋風吹過長安城樓,帶着腥味兒的浮塵掃蕩而過,王允的吼聲隨風而動,絲絲飄入攻城士兵的耳朵里。
李傕猛地揮手,揮旗小校見狀,急忙揮舞令旗,中軍擂動的戰鼓戛然而止,所有的攻城士兵為之一滯,當下紛紛停止攻城,在長安城下嚴陣以待。
郭汜仰仰頭,喝問道:“天子何在?我們要面見天子!”
王允面沉似乎,指着剛剛走上城樓的劉協說道:“天子在此,爾等不得放肆!”
郭汜順着王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高大的城垣垛堞口冒出一個稚嫩的腦袋,此時正畏懼的看着他們。
正是天子劉協
董卓在時,李傕和郭汜跟着他興風作浪,殘害朝臣,在劉協心裏,對李傕、郭汜的恐懼度和董卓不遑多讓。
見到劉協,郭汜並沒有下馬行禮,而是在馬上持刀拜見:“啟稟天子,我等並不是想要謀反,只是陛下身邊出了個奸賊,我們此次前來,是為了誅殺奸賊,匡扶漢業!”
劉協一動不動,宛如機械木偶般詢問:“二位將軍,你們口中的奸賊是誰?”
郭汜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刀指王允:“奸賊便是你身邊的王允,此人謀害太師,屠戮忠良,獨擅朝政,禍國殃民,不是奸賊是什麼?”
王允大笑不止,好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好好好,老夫倒成了屠戮忠良,禍國殃民的反賊了?”
郭汜懶得理他,目光緊緊盯着劉協,說道:“陛下,只要你交出王允,我等絕不會傷害於你。”
劉協聽后,扭頭看了一眼王允,王允也扭頭和劉協對視。
劉協雖是帝王,但現在才十一歲,再加上董卓無休止的欺凌,此時的他全無帝王之術,所以他眼睛裏東西在王允面前表露無遺。
王允從他眼睛裏看出了厭惡、恐懼、絕望的神情。
天子厭惡他?王允腦袋嗡地一聲,彷彿整個天地都在旋轉,劉協身邊的黃門眼疾手快,急忙將王允扶住。
王允有點心如死灰,為了匡扶漢室,他盡心儘力,誘殺董卓,換回來的卻是天子的仇視。
最後他想想也就釋然了,要不是他一意孤行,今天也不會由此橫禍,自以為是,盲目自大,這又怪得了誰?
他盪開小黃門的手,指着郭汜問道:“老夫若是下城受戮,你們會善待天子嗎?”
“只要你打開城門,我等就不會為難天子!”
王允閉着眼睛點了點頭,旋而轉身朝天一拜:“蒼天啊,先帝啊,臣王允以死報國了!”
末了猛地轉身,決然地爬上垛堞,大笑着跳下城樓,墜地而亡。
李傕冷笑連連,高聲下令道:“來啊,將王允碎屍萬段!”
聽得將令,在城下的士兵立即一擁而上,亂刀將王允剁成肉泥。
“王允已經死了,爾等還不退兵,更待何時?”種拂見西涼軍遲遲不退,心生疑竇,急忙喝令李傕退兵。
“你是何人?天子都沒有說話,你算個什麼東西?”李傕扭頭和郭汜相視一笑,絲毫不把種拂放在眼中。
“……”種拂臉色漲紅,指着李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協向前走了幾步,將整個身體袒露在垛堞外,他望着李傕,怯聲道:“兩位將軍,王允既死,二位將軍何不退兵。”
在眾人目不能及的地方,一個西涼軍士兵悄悄張弓捻箭,瞄準了城牆上的天子,這一刻,他的肌肉在跳動,瞳孔在收縮,眸子裏突然閃過一道狠厲。
“我們為陛下除去奸賊,難道陛下就不打算賞賜我們?”李傕說話散漫,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
“兩位將軍想要什麼賞賜?”
一陣寒風襲來,砂礫隨風而起,霎時黃塵高漲,席捲城上城下,劉協下意識的半眯起了眼睛,
突然,一種無法形容的不安感迅速的傳遍了全身,他略帶沙啞的說了一聲:“朕即封李將軍為揚武將軍,郭將軍為揚烈將軍,其餘將軍為中郎將……”
“從此大漢再無天子”
那名西涼士兵將角弓拉得如同滿月,他的手忽而一抖,弓弦發出一聲悅耳的響聲,羽箭如同流星劃過蒼穹一般飛出……
“噗……”
所有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劉協就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呼,流星般的羽箭已經插進了他的左胸,殷紅的鮮血頓時順着傷口汨汨流出。
“嗖”的一聲,破空之聲再次響起,原來那名士兵射出的是連珠箭,兩支箭羽一前一後,環環相扣,頓時封住劉協的退路。
在劉協的視眼裏,突然飛來一支閃着青光的箭頭在眼眼裏倏然變大,他剛想躲避,就被鋒利而強勁的羽箭射穿了咽喉,自後頸透出。
“唔……”
涼風自撕裂的喉嚨間嗖嗖的灌進了身體裏,劉協的臉龐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雙手死死的的抓住箭尾,努力的想要拔出來,只是雙手卻已經綿軟無力……
“陛下?保護陛下,快保護陛下!”
看到劉協被利箭射翻在地,鮮血流了一地,種拂被嚇得三魂驚走七魄,當下急忙去查看劉協的傷勢,一面大聲喝令衛士保護劉協。
可此時的劉協瞪大了眼睛,雙目死死地盯着涼棚,呼吸全無,已沒有生命體征。
“陛下……”種拂見劉協身亡,頓時嚇得癱倒在地,口中喃喃道:“陛下,駕崩了!”
不僅是文武百官,就連李傕和郭汜都被嚇了一跳,誰也不敢背負弒君的罪名,這興兵攻闕本已死是死罪,再加上弒君的罪名,恐怕這天下已在無他們的容身之處。
“誰,到底是誰放的箭?”李傕像是一個輸紅眼的賭徒,但凡遇到持弓的,不由分說,兜頭便是一刀。
郭汜見李傕亂砍亂殺,照這樣殺下去,恐怕會引起兵變,他權衡再三,上前一把拉住李傕:“別殺了,就算你殺光弓箭手,天子能活過來不成?”
李傕回頭,雙目充紅:“那你說怎麼辦?”
郭汜附在李傕耳邊,輕聲低語:“你我不如趁勢破城,將庫里的金銀劫掠一空,從此隱姓埋名,與世無爭,豈不快哉?”
李傕一咬牙,點頭道:“行,就按你說的辦!”
賈詡站在將台上,他望着輕聲低語的兩人,唇角斜起一絲冷笑,轉身步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