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陋室柔情

第2章 陋室柔情

湘南漁陽市豐家鋪鎮的一個小山村裡,一位四十多歲的農婦在禾場裏曬着蘿蔔條,可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後來索性坐在一根枯樹榦上發起呆來。

在堂屋裏正在編竹框的中年漢子看到這一幕後走了過來,“想佑伢子噠?”他一邊擺蘿蔔條一邊問,

“嗯,個雜伢子咋還不來信哩?也不曉得他會不會回來?”農婦抹着眼淚說,

“信應該過幾天會到滴,等信到噠才曉得。”中年漢子安慰道。

“個小就跑咯遠,當初不讓他克就好噠。”農婦在怨自己無能。

“個雜伢子心性大,攔不住滴。”中年漢子的神情也有些黯然。

農婦叫劉月香,是胡佑民的母親,中年漢子叫胡建華,是胡佑民的父親,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胡建華有二個妹妹、二個弟弟,共五兄妹。劉月香有一個姐姐,四個弟弟,共六兄妹,都是貧窮家庭。

到了胡佑民這代就只三兄妹了,胡佑民出生於七四年,是老大,第二個是弟弟胡佑軍,比他小三歲,在縣城讀高一,最小的是妹妹胡佑芬小他五歲,在鎮上讀初二。

如果不是計劃生肓,胡佑民的兄妹也會很壯觀,聽說生妹妹時要罰款,那時家裏窮,沒錢也沒有值錢的東西,最後不了了之。

童年在胡佑民的記憶里只有帶弟妹和幹活,上學后不用帶弟妹了,可要乾的活更多了,要打豬草、砍柴、放牛、晚上還要幫爹媽編竹框,在家是沒時間讀書學習的。

但胡佑民善於利用時間,放牛的時候,上學、放學回家的路上,就是他學習的時間,捧着連環畫看、想數學題、想老師的講課、背課文,所以胡佑民在班上的成績是最好的。

那時候上初中是要考的,考不上的就不能上學了,胡佑民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績考入豐家鋪中學。

豐家鋪中學只有初中部,離家有五公里,胡佑民只能寄宿了。這下不用幫家裏干農活了,可以將全部精力放在讀書上了。

如饑似渴的胡佑民整天沉浸在知識的海洋里,可書讀得越多,接觸的知識面越多,胡佑民越覺得自己簡陋、渺小。

胡佑民不滿足課本知識了,大量地閱讀課外書,他到處找人借書,那時興起了武俠小說、言情小說,胡佑民讀了幾本,便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了。

大量的中外名著,讓胡佑民獲益不淺,作文水平自然是大幅提升,眼界也比同齡人高了許多,褪掉了鄉下窮小子的粗俗,慢慢有了書生的氣質。

脫穎而出的胡佑民讓老師喜歡不己,也得到了許多女同學的愛慕。十三、四歲的胡佑民不懂得談戀愛,雖然經常收到一些幼稚的情書,但他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窮苦的生活讓他迫切地想改變自己的困境,而讀書是他覺得唯一能改變自己命運的途徑。

初三一期的時候省里有一個“新苗杯”數、理、化競賽,在校選拔賽上,胡佑民的化學、物理都是第一名,但去縣裏參賽只能選一科參加,胡佑民選了物理,參賽帶隊老師是化學老師,一路上對他頗有微詞。

在縣裏得了個二等獎,這對從沒有過奧賽培訓的胡佑民來說是很難得的,在他們鎮中學也是第一次取得這麼好的名次。

中考,胡佑民考入了縣城的漁陽市一中,這是一所省重點中學,聽說每年都有考入北大、清華的學生。

開學時是父親送他去的,開心自豪的父親用一輛二八自行車馱着他的行李,讓他坐班車去縣城,在校門口會合。

縣城的繁華,進入高中的興奮被交費的一幕給衝擊得無影無蹤。學費是一百八十元,雜費三十元,住宿費五十元,共二百六十元,別人交費大多是伍拾元一張,拾元一張的。

輪到父親交費了,掏出的是一個膠袋,裏面全是伍毛的、一元的、伍元的紙幣,拾元的很少,甚至還有一些貳毛和壹毛的,在窗口點了好久才交完費。

在這個過程中胡佑民如同被電擊了一般,他沒想到要交這麼多錢,當時一個初中老師的工資是四十多元,這相當於吃國家糧的半年多工資,這對在地里創食、靠天吃飯的農民來說是天文般的數字。

胡佑民不知父母攢這筆錢攢了多久,想到每學期都要交這麼多錢,還要生活費,他的心更沉重了。

直到父親將他在寑室安頓好,胡佑民的心情還是低落的,好在粗心的父親沒看出什麼,家裏還有很多農活要忙,父親匆匆忙忙地走了。

走的時候快中午了,胡佑民想和父親去食堂吃飯,父親拒絕了,胡佑民知道父親捨不得在外面吃,他要騎自行車趕三十多里的路回家去吃。

胡佑民也沒心情吃飯,坐在宿舍里發了會呆,便找出本書來看,可什麼也看不進去,加上宿舍里悶熱,他丟開書朝外走去。

來到操場上,這裏人少一些,胡佑民走到一棵樹下,微風拂面,感覺清爽了許多。

胡佑民想到了退學,但他知道是行不通的,父母不同意不說,自己回去也做不了什麼,他是家裏的希望,除了讀好書,他別無選擇,想通了這點,胡佑民的心情好些了。他暗暗發誓,一定要衝出農門,一定不讓父母失望!

高中的課本比初中難多了,老師的授課方法也不一樣,開始那幾天,胡佑民有點不適應,天生不服輸的他,不斷思考和調整自己的學習方法,勤奮的汗水,使他很快跟上了老師的思路和節奏,學起來輕鬆多了。

每個星期上六天課,只有星期天休息,第一個周日胡佑民沒有回家。星期天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胡佑民發現了一個問題:要多花一天的生活費。

現在胡佑民一天的生活費在一塊錢左右,早餐吃二毛錢的米粉或饅頭,中午吃二毛錢米飯三毛錢菜,晚餐吃二毛錢的米粉,有時食堂有西紅柿蛋湯或紫菜蛋湯,五分錢一碗,他饞的時候便會去喝一碗。

初中時每個星期天都要回家,周六放學回家,星期天下午回到學校。每次回校要帶好幾瓶乾菜,有蘿蔔乾、豆豉,干酸菜,剁辣椒等等,這就是一周的菜了,開學時都往學校交了米,所以飯是不用發花錢的。

胡佑民心疼這一天的生活費,也有點想家了,在第三個周日決定回家,周六放學時快五點了,他整理好書包,裝了一玻璃瓶自來水,準備走路回家,可以省一塊錢車費。

開始的時候走得蠻快,但走了十多里就慢下來了,天漸漸黑了,又累又餓的胡佑民咬着牙往家裏趕。

今晚的月亮像個調皮的孩子,只是偶爾從雲層中鑽出來,又馬上象個害羞的小姑娘躲起來,路上行人很少,蛙鳴聲聲,間或的鳥叫聲讓胡佑民頭皮有些發緊,他顧不上腳底磨出了血泡,只渴望早點回到家裏。

胡佑民回家時快晚上九點了,弟妹在禾場的竹床上納涼,母樣在編竹框,父親在剖竹篾,看到他回來,都有點詫異:“佑伢子,你回來噠?”

胡佑民撲進母親懷裏:“媽,我想你們噠!”

劉月香一把摟住兒子,淚一下就出來了:“媽也想你,呷晚飯冒?媽給你做飯去。”

胡佑民鬆開母親,對父親說:“爹,你也休息哈,莫太累噠!”

胡建華慈愛地看到兒子:“不累,在學校里還習慣啵?”

“習慣,學校里蠻好滴。”胡佑民坐到竹床上和父親聊天。

很快劉月香端來一碗麵條,可能是沒有剩飯剩菜了,便給兒子煮了一碗麵條,煎了一個雞蛋,還在上面放了些蔥花和剁辣椒,餓極了的胡佑民接過麵條大口吃了起來。一抬頭看到妹妹兩眼盯着自己的碗裏,忙將雞蛋分成給弟弟和妹妹吃。

母親憐愛地看着他:“他們都呷噠晚飯,是眼睛饞,你自己呷!”

胡佑民笑笑:“這麼大一碗,我呷不完。”

習慣早起的胡佑民和父母一同起床了,晨練了半個多小時,洗嗽完后他拿了把柴刀去後山砍柴。胡佑民的家依山傍水,因為是丘陵地帶,山只有五十多米高,屋前有一條簡易公路,沿着河岸通向鎮裏和縣城。河是一條二十多米寬的小河,是沅水的支流。

胡佑民很快砍好一擔柴,挑回家時,媽媽己經做好了早餐,飯是南瓜飯,菜是一碗酸菜炒辣椒,一碗鹽水蒸茄子,還有一碗辣椒炒雞蛋,估計是因為他回來了特意加的菜。胡佑民忍着饞蟲,將辣椒炒雞蛋留給弟妹吃。

早餐後母親和妹妹去打豬草,弟弟去放牛,胡佑民和父親去後山上砍竹子,用來編竹框的。砍竹子也有講究,那些好的,能發竹筍的要留着,父親摸摸這根,看看那根,都捨不得下刀。

最後在山頂砍了十多根,山頂的竹子常被人偷砍,每次發現被偷砍了竹子,父親都要心疼好幾天。幫父親去掉竹枝,將竹子一根根地背回家,竹枝和竹尾也要拿回家,當柴燒。

編竹框是個技術活,而且很累人,也容易傷手,手指背長倒剌,一不小心就被竹篾割個口子。胡佑民也會編,而且速度很快,只是他不喜歡干這個,小時候是怕累,現在是覺得做這個不賺錢,一個人累死累活地干到晚上十多點,也只能賺二、三塊錢。

可鄉下沒有別的掙錢門路,靠編竹框賣錢是家裏的主要收入,父親還經常去河裏用網子網些小魚,母親將魚剖凈晒乾,讓父親挑着框和乾魚一起去賣。

胡佑民三兄妹的學費就是這樣來的。這些年還好,可以光明正大做這種小生意,父親在去年買了一輛二八的永久自行車,可以用自行車馱着去比較遠的地方,賣的價錢高一些。

早幾年割資本主義尾巴,不許搞這些,父親只能晚上偷偷地挑出去賣,在天亮前趕回來,要出第二天的集體工,不能扣工分,不然分的口糧少了,全家要挨餓。小的時候不覺得,長大以後才體會到父母的艱辛,每當回憶起這些便覺得特別心痛,不自覺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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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胡佑民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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