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塵 三十四(1)
蔣伯宇一連兩天都在劇烈地咳嗽。
那天從操場上跑下來后,他並沒有回宿舍,就那麼一直淋着雨在路上無目的地疾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他只想在冰涼的冬雨中冷靜下來,麻木下來。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淚水。從小到大,蔣伯宇最痛恨的就是別人欺騙自己——尤其是自己信賴的人,會利用他的善良利用他的真誠——他是一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也是一個很容易憤怒的人!
一直在雨中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蔣伯宇才**地回到宿舍。那時已是晚上十一點。一進門,蔣伯宇落湯雞似的樣子嚇了申偉和段有智一大跳。
“老蔣,你,你怎麼不打把傘?剛才王丹陽還打電話來,問你回來沒有。讓你回來了,給她去個電話。”申偉的話說得挺艱難,臉色也很古怪——剛才王丹陽帶着哭腔的聲音讓申偉感覺這對兒剛好上的戀人似乎出了點問題!
“別提她了!”蔣伯宇抹了把臉,口氣冷冷的。然後轉身去衛生間換衣服。
晚上,蔣伯宇就發起了高燒。他在不停地做夢。夢中他又來到了雲谷寺。他想見慧明法師,但怎麼拍方丈室的門都拍不開。蔣伯宇急了,大喊了一聲:“慧明法師,救我!”沒想這一喊卻把申偉和段有智吵醒了。申偉打開燈——還好期末複習考試期間宿舍內不停電——然後申偉見蔣伯宇已經坐在床頭大口地喘氣,額頭全是汗,臉色紅漲着,嘴唇也幹得起了皮。
“老蔣,你在發夢吧?”申偉也坐起來,披上衣服。
蔣伯宇似乎沒有聽到一樣。還呆坐着。嘴裏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段有智睡在蔣伯宇上面,迷迷糊糊地翻過身嘟囔着:“老蔣沒事兒你在雨中浪漫個啥嘛……興奮過了頭吧!”
申偉又瞅了蔣伯宇一會兒,覺得不太對勁,還是翻身下了床。他摸摸蔣伯宇的額頭,燙得像塊熱山芋。忙把蔣伯宇按下去,掖好被子。然後翻箱倒櫃地開始找葯。
還好——在段有智那個像老鼠窩一樣的抽屜里翻出了幾片裝在紙袋裏的阿斯匹林泡騰片。讓蔣伯宇就着開水喝了一片后,申偉才熄了燈。
重新睡下的蔣伯宇繼續做着他的夢。方丈室的門又被他推開了,他往進走,一個房間接着一個房間地往進走……卻始終不見慧明法師。然後在一道緯縵后,他看見了何繼紅。看見何繼紅捧着那個木匣子站在他的面前——木匣子是開着的。他看見了那顆赤紅的心舍利!他捧起了它!
那顆心舍利一點點在他手中軟和起來,溫暖起來,跳動起來。那跳動越來越劇烈,他的手幾乎都要捧不住它了!
蔣伯宇再次驚醒過來。他的雙手正按在胸口的心臟位置。而心臟的跳動明顯要比平時快得多。他的頭昏昏沉沉,口乾舌燥,全身酸軟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那顆心都快要蹦出了嗓子眼。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是何繼紅手中捧着那顆心舍利呢?她和那顆心舍利難道還有什麼關係么?天色亮了,蔣伯宇的燒卻始終沒退下去。早晨七點多,申偉就着從食堂里打來的豆漿,又給他塞了一顆阿斯匹林。
蔣伯宇的咳嗽非常的劇烈了。他只能在床上躺着,額頭上搭着一條浸了冷水的毛巾——每隔十五分鐘,段有智都會去換上一次。申偉說:“媽的再不退燒,就把他搬到校醫院去吊兩瓶!”
上午段有智還跑到校醫院去領了點銀翹片和感冒靈。看上去蔣伯宇的高燒在阿斯匹林的作用下正在減退。但咳嗽還是時斷時續。
中午蔣伯宇滴米未進。直到晚上也沒能下床。還是咳嗽,發燒。申偉本來要打電話告訴王丹陽的,被段有智攔住了。段有智的意思是他們倆正在鬧彆扭呢,蔣伯宇未必想見她!申偉想想說的也是,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那天的整個晚上,申偉和段有智都沒睡好。蔣伯宇劇烈的咳嗽像拉鋸一樣撕扯着他們的耳膜。段有智凌晨兩點乾脆爬下床,找了兩團藥棉塞在耳朵里。
早晨,蔣伯宇突然喃喃地叫着冷。他蜷縮在被子裏瑟瑟地發抖,申偉乾脆把自己的被子也給他加上了。段有智說:“完了,這可是發燒的先兆!”申偉狠瞪他一眼說:“不行,這伺候病人的經驗,咱們肯定沒有女的多,還得把王丹陽叫過來。管他們吵沒吵架,這不正好是王丹陽的表現機會嗎?患難見真情嘛!”
段有智看看時下的局面,只能嘆口氣不吭聲了。
申偉說干就干。抄起電話就拔通了王丹陽的宿舍。接電話的正是王丹陽本人。
十五分鐘后,王丹陽敲響了申偉他們宿舍的門。她還順便帶來了蔣伯宇那天遺落在操場上的雨傘。
“嘿嘿,姑奶奶,可把你盼來了!”申偉嬉皮笑臉地說。
“你說現在你不是天使,誰是天使。這老蔣可就交給你了。”段有智也擠着嗓子跟上了一句。
王丹陽看上去情緒不高,要是以前,早上前去死掐胳膊揪頭髮了。現在她全然沒理會申偉他們開的玩笑。直接走到蔣伯宇身邊摸摸他的額頭。“在發燒,吃藥了嗎?”
“阿斯匹林一天兩次。不敢多吃,怕刺激胃啊!”申偉說。
“咳嗽帶痰嗎?”王丹陽在醫科大獃了一年多,問問題挺有醫生專業術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