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陌生人
鬼使神差地,雪兒又走向了她醒來時所在的夾縫,紅色“花瓣”和紫色“花瓣”之間,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召喚她,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感覺,當雪兒看到突兀地出現在海灘上昏迷的男人時,她並沒有太多驚訝,似乎知道在這個地方一定會有這麼個人出現一樣。
強壓下心頭亂七八糟的想法,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展開,是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銀針,取出其中幾枚,分別扎入了男人身上的幾處穴道。指尖微涼,原來是不小心觸到了男人的肌膚,雪兒心中一慌,居然險些扎錯地方。連忙收斂心神,紮下最後一根銀針。卻忽然感覺整個手腕一涼。
低下頭看,卻是手腕被男人攫住,“你是誰?!”
“我?”手腕處傳來冷而堅硬的感覺,雪兒忍不住有些氣惱,“我是救醒你的人!”
男人呆了一下,鬆開了雪兒的手腕,又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雪兒一面回答,一面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來,瘦削而蒼白的臉,眉黑且長,薄薄的唇同樣蒼白,整個人顯得冷冽,銳利,帶着一種古樸的滄桑,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古劍,看一眼都能感覺到逼人的殺氣。
聽到雪兒的答案,男人眉頭微皺,又問:“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什麼這麼黑?”
黑?!
雪兒怔了怔,伸手在男人眼前慢慢搖了搖,發現其沒有任何反應,遲疑道:“你……你的眼睛……受過傷?
“你說什麼?!”男人一驚,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掙扎着站起身來,“現在是白天?”
“不。”雪兒跟着站起來,同時朝那人伸手,“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但我不是壞人,不會害你,可否讓我替你看一看眼睛?”
男人甩開雪兒的手,後退了一步:“奇怪的地方?”
“是,很奇怪的地方,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雪兒沒有再伸手,看着他,“天空一片混沌,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男人又問,“你怎麼到這裏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失足跌落海中,醒來就在這裏了。”雪兒看着他,“你身後不遠的地方就是海水,水裏有很多很多的蛇;你前面是一個山谷,兩座山除了山體顏色不一樣,別的幾乎一模一樣。順着山谷往裏走,有一個小小的湖泊,那裏的湖微溫,清澈見底,湖中心有幾塊石頭……”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終於,雪兒打破了這份沉默,“我要去湖邊了。”她又補充道:“這些海蛇讓人很害怕。”
“醫治我的眼睛,你需要什麼條件?”男人伸出了手,“帶我去你說的湖邊。”
“條件?”雪兒呆了呆,去牽他的衣袖,“為什麼需要條件?我只是覺得你眼睛看不到不方便……你!”
看着被扣住的脈門,雪兒氣得簡直要說不出話了,這是什麼人啊!什麼對人防備到如此地步,她就那麼像害他的人嗎?剛醒的時候就扣她的脈門,現在又來!
“走吧。”男人根本不理會她的憤怒,淡淡地道,“去湖邊。”
緊接着手腕處劇痛傳來,雪兒忍不住*了一聲,瞪了男人一眼,又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只得咬牙帶着他朝着島中心的湖泊走去。
半個時辰之後。
“到了!”雪兒沒好氣地道,“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男人依舊面無表情,“你說的,醫治我的眼睛。可以開始了。”
“放開我!”雪兒怒道。
“等你醫治好我的眼睛再說。”男人說著將另一隻手遞給雪兒,“開始吧。”
雪兒呆了半響,又瞪了他半響,才開始用沒被扣住的右手去探男人的脈搏。許久才道:“你的眼睛周圍經脈不暢,有一些淤血堵塞,我用銀針幫你疏通兩三次就差不多了。”
“好。”男人就答了這麼一個字。
“呃……你可不可以坐下來?”雪兒仰頭看着高出自己半頭的男人,有些鬱悶地又補充道,“我夠不着。”
“好。”又是同樣的一個字,只是語氣中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銀針方才雪兒已經收回,現在又再次從懷中取出,用一種奇特的手法一根根地扎入男人眼睛周圍的穴道,有輕有重,有深有淺,一直扎了十幾根才停了下來。然後再一一取出,手法依舊奇特而繁瑣,到最後一根銀針取出,雪兒額頭已是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現在你可以閉目養神,但最好不要運功,更不要衝擊剛才我扎的穴道。”雪兒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我也要休息一下。你現在可以鬆開我了嗎?”
“不行。”男人回答的很乾脆,讓雪兒一陣無語。
雪兒無奈,只得挨着男人坐下,施針耗費了她不少精力,不大功夫居然有了困意,最後靠在男人肩膀睡著了。
感覺到雪兒溫熱的呼吸,鼻端若有若無的少女體香,讓男人臉上冷硬的線條柔和了下來。眼前已經不再是一片黑暗,所以的事物都可以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包括這個讓他不能心如止水的女子。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啊,如此善良單純,沒有一絲一毫的心機,對他完全沒有防備。即使他扣住她的脈門,仍然給素不相識的他醫治眼睛,仍然可以睡得如此安穩。
他忽然好奇了,很想知道她的模樣。
說不清處於什麼心理,他伸臂,攬他肩頭的女子入懷,以便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
然而,懷中的人兒卻突然動了動,接着他聽到了“啊”的一聲,懷中的軟玉溫香已然離開,讓他心頭驀地升起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雪兒紅了臉,退了好幾步,方才結結巴巴道:“你……我……這……”
男人伸手,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離開?你知道我看不到的,你要去哪兒?別丟下我。”
小小的利用了一下她的善良,只是不希望她離自己太遠。
雪兒怔了怔,顯然是初醒時候的尷尬讓她忘記了他是一個失明的人,現在經過他的“提醒”,頓住了腳步,問:“你怎麼樣?現在好些了沒?”
“可以看到一個輪廓,具體的還是看不清楚。”男人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了,卻又問:“你什麼時候再次給我施針?我什麼時候可以看清楚?”
“兩次施針最少要隔十二個時辰。”雪兒道,“隔得太近反而不容易醫好。”
“那……”男人想說話分散雪兒的尷尬,卻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了,一時間兩人反而都沉默了下來。
沉默一直持續到第二次施針以後,施針過程中兩個人如同第一次施針時一樣沉默,唯一不同的是男人不再扣着雪兒的脈門。施針以後雪兒依舊勞神過度,一臉疲倦,卻不肯再次睡去,這次睡着的是男人。
“雪兒——”
聲音中滿是悔恨,不甘,恐懼,還有一絲心痛的無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靜,男人猛地坐起身來,驚地一旁的雪兒睡意全無:“怎麼了?”
男人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夢中,喃喃道:“不!不!雪兒!”
雪兒皺眉,她不記得自己告訴過男人她的名字,難道他還認識另外一個叫“雪兒”的女子么?
“喂,你醒醒。”雪兒蹲下身來,大力搖晃他的肩膀,“你做夢了!”
男人一把擁住了雪兒,力道之大,彷彿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聲音中滿是憐惜:“這不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你!”雪兒還是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住,禁不住又羞又急,慌亂之下,半天才想起去推開對方,卻被男人緊緊抱住,掙脫不得,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啊!”劇痛之下,男人本能地鬆開了手,獃獃半晌,終於回過神來,長長的吐了一口胸中的濁氣,又無助地看向雪兒,道:“我做夢了,是嗎?”
“是,你做夢了。”雪兒向他重複,卻怎麼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又問道:“你夢到了什麼?”
男人一怔:“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也叫‘雪兒’。”雪兒道,“我叫沈衣雪,大家都叫我雪兒。這個理由可以嗎?”
“沈衣雪?!”男人一臉的不可置信,漆黑的雙眸帶着震驚,迷茫,定定地看着雪兒的臉,“你說你叫沈衣雪?!”
雪兒被男人的目光盯得心頭髮虛,連忙站起身來退後幾步,躲開男人的目光。
男人忽然嘆了口氣,聲音中彷彿帶着無盡的疲憊:“我現在比起你第一次給我施針來,看的清楚了不少。第一次施針以後我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現在雖然可以看到你的眉目,卻好像隔着一層紗。“
他抬起頭,目光追尋着雪兒的身影,“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太敢確定。”
口中雖然說著不敢確定,但是他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夢中,他是一把古劍,那個美的傾絕天下,顛倒眾生的女子,被他刺中了心口,他不想,卻身不由己,看着殷紅的血花在她胸前綻放,看着她目中的哀痛與震驚,他心痛,無奈,悔恨,他恨自己為什麼是一把劍,他恨自己為什麼是一把殺死她的劍,他恨!
然而,他不敢對面前的女子說出來,驚醒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來,眼前的女子與他夢中的女子幾乎一模一樣,更讓他吃驚的是她們的名字也一樣,所以他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