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18(1)
是鬼子!
正沿着山坡朝我們衝鋒的鬼子!
排着隊,一色光着膀子提着戰刀嗷嗷叫跟在膏藥旗後面密密麻麻看不見頭尾的鬼子!
笑容飛快地從我的臉上退卻消失,代替的是腿部微微的顫抖,頻率越來越高的顫抖。
剛被飲用水滋潤過的嗓子突然變得乾渴起來,想再喝一杯水的念頭不停地折磨着我。
費力地吞咽着並不存在的唾沫,我臉色蒼白地朝旁邊冷冷站着的郭永靠去。
“瘋了!鬼子是不是瘋了?”
我們這個火力小組不遠處的另外一個戰士失聲喊了起來,急促的嗓音在寂靜的戰場上顯得異常尖銳刺耳。
戰場上傳來自動步槍和手槍稀疏的射擊聲。
打頭扛着膏藥旗的鬼子應聲栽倒,可後面的鬼子又很快撿起來。那些缺乏準頭的恐嚇性掃射並沒有給正在列隊衝鋒的鬼子造成多少有效傷亡,膏藥旗繼續執着地朝我們陣地靠攏。
這些搶先開火的戰士都和我一樣,被眼前從未見過的情景所震懾。
“郭永,是不是該掃射了?”
我緊張地提醒站在身邊的郭永。
他的槍口仍然低垂着指向地面,絲毫沒有射擊的打算。
我的衝鋒槍已經在剛才休息的時候給一個士兵拿走,現在我只剩胸前的光榮彈和背後重新壓滿曳光穿甲彈的加特林機槍金屬彈鏈。
“老衛,別急。再等等!”
跟我說話的時候郭永的眼神還死死地追逐着鬼子前進的步伐。
三把兩把將背心脫掉露出傷痕纍纍的胸膛,郭永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咧開的嘴角帶着鄙視與厭惡。
我們現在距離鬼子還有大約一千米,這是加特林機槍有效射程以外的位置。雖然我明明知道這些,但仍然忍不住想叫郭永射擊。
鬼子排列着整齊的隊列逐漸靠上我們下面第一道火力線,十幾面膏藥旗傲慢地揮舞在隊列前面。
一場註定將會用遍地的血腥來裝點大廳的交響樂馬上要開演,無形的指揮正在注視着自己的樂隊,指揮棒頂端挑着的膏藥旗在微微抖動。
五百米,鬼子仍然有力地踏着整齊的步點。
指揮棒揚起了,踏在泥漿中的步點如同鎚子在鋼琴低音區敲打,發出沉悶而又有力的節奏。
四百米,我已經能夠清晰地看見鬼子靴子上的泥漿。
在鋼琴低音區敲打發出的沉悶節奏愈發地響亮,帶着統治性的威懾,彷彿主宰着整支樂曲。
三百米了,揚起的指揮棒重重地落下,終於,在序曲過後樂章正式開始演出。
在指揮官高揚的戰刀示意下,鬼子兵齊齊地發出吶喊朝我們陣地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