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山萬水尋你
一晃半月有餘，大殿裏紅色的綢緞早已掛好，佈置的人們早已散去。三花開始還給木夕講許多神君的趣事逗樂，慢慢的，故事都講盡了。三花看着活潑的木夕慢慢變得越來越安靜了。
整日，木夕最多的便是坐在荷花池邊發獃，不知不覺竟還晒黑了不少。
從她以出賣靈魂為代價，再次見到耄耋開始，她異常堅定。等待不算什麼，況且若和耄耋曾經為她做過的那些事情相比……
一日，三花決定去集市買些逗趣的玩意，總不能終日無所事事，這樣下去未來的娘娘怕是要積鬱成疾啦。
木夕照舊坐在蓮花池邊，她是相信耄耋的。但是她卻不相信命運。自己出生時是個又聾又啞的怪胎，打娘胎裏帶出來的不幸。
幸好，自己撿到了一隻小貓……
正回憶着，突然她感到身旁有人出現。
木夕驚喜的抬起頭，見到的卻不是耄耋。
“你是？”木夕努力回憶着，這個身着華服的仙子，貌似是紫青山見過的。
“我是天宮的大公主，你這個凡人見到本公主可是要行磕頭跪拜之禮的。”天緲彎下腰，靠近木夕，想仔仔細細的看清木兮，這個奪走耄耋心的女人！
隨即又道：“哦對，訴你件事。我和耄耋成婚了，不日便會搬來這銀丹境，成為這的女主人。”
木夕似是也不驚訝，她看着天緲漂亮的臉龐，華麗的頭飾，精美絕倫的衣裙，她突然覺得，或許這樣的仙女才配得上耄耋吧。
但是，耄耋也絕不是被浮華外表所惑之輩。
“我不信。”木兮回答的乾脆。
天緲直起身，大聲問：“為何不信？”
“神君拒絕過你，他若不歡喜你，誰逼他也無用。”木兮堅定的答道。
“哼……”天緲冷哼道：“我們的婚書在此，你且看。”說罷，便把一卷錦帛扔到木兮懷中。
木兮愣了愣，咬着牙打開那捲錦帛。
確真是婚書……上面寫了耄耋的名字，她認識耄耋的字跡，還有耄耋的大印，銀丹境的大印。
木兮緊緊攥住那捲婚書，輕聲問：“他為何娶你？”
天緲挑眉道：“我們是青梅竹馬、天作之合。我是仙女，我和耄耋才相配。你一個凡人，你能陪耄耋多久，再過些時日，你還會年老色衰，而耄耋仍舊會是個少年模樣，你覺得這合適嗎？你為了你的私慾，迷惑他佔有他，可是你也就幾十年壽命，你難道要他在未來的數千萬年中，終日苦苦緬懷你么？況且，銀丹境依附天界，他若違抗天帝的旨意，你不怕他下天牢嗎？”
“神君法力高強，又是貓族族長，豈是隨意便可被打入天牢的？”木兮說道。
“我父帝是這六界的統帥，我今生非耄耋不嫁。就算踏平貓族，耄耋也得娶我！說真的，他若不娶我，可不止下天牢那麼簡單。以我父帝的權勢，你覺得他還能好活嗎？我得不到他，你也別想！”天緲惡狠狠的道。
木兮難受極了，天緲說的也是她一直擔心的。她本是想還他一段情緣，可是如果會帶來更沉重的後果，那就是得不償失，萬萬不可。
天緲拿出一顆半金光半銀光的珠子。
“猜猜這是什麼？”天緲帶着一絲冷笑，頗有些得意的問木兮。
木兮搖搖頭，她對天界所知甚少，那個人告訴她的訊息不多。
“這是耄耋一半的元神，”天緲道：“如果耄耋不娶我，我就會毀了這一半的元神。你再猜猜，沒了這一半元神，耄耋會如何？”
木兮沒有問，只是道：“神君何時歸來？”
“怎麼，你還是不想放棄？”天緲問道。
“不，不是。”木兮答：“我想和神君道個別。”
“不用了，我夫君最近在準備婚宴，忙着呢。”天緲說罷，便欲離開。
“仙子可否等一下。”木兮叫住天緲。
天緲回身不耐煩的問道：“還有何事？”
木兮道：“我有一物想贈予仙子。”
“噢？你有何物可贈予我？”天緲好奇問到。
“仙子稍等。”說罷，木兮便跑進殿內。
一會兒，木兮又跑了出來，懷裏抱着一疊紅衣。
她看了看紅衣，又看了看天緲，輕聲道：“這喜服送你吧，我用不上了。”
天緲伸出手掀了掀木兮懷中的紅衣，似有些嫌棄，冷笑道：“本公主的嫁衣精美絕倫，就不勞煩姑娘擔憂了。”
木兮還是遞出喜服道：“這是耄耋選的，他可能就是喜歡這個款式。公主穿上，必艷壓群芳，贏得神君的歡心。”
“我不需要！”天緲聽聞倒是更不想接受了，她不僅不想接受，還愈加生氣。耄耋給這個凡人挑選嫁衣？一把拽過喜服，揮手撕成兩截，扔進了蓮花池中，轉身就飛走了。
木兮站在池邊，看着池中的喜服，火紅的喜服漂在水面，由於鑲滿了金線和寶石，喜服開始慢慢下沉。她咬了咬牙，眼前一陣水霧迷漫，縱身跳入了池中。
她游向那團火紅的喜服，卻怎麼也碰不到，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慢慢隨着喜服，一起向下沉去。
木兮，我娶你可好？
水汽朦朧中，木兮彷彿又看見了耄耋求婚時的樣子。
她不能害他，她不能讓他在未來的千百年苦苦追憶，不能讓他違抗天意……她已欠他太多！
三花拿了一些風車和泥人，步伐輕快朝大殿走去。路過蓮花池，只覺得池中一片紅色飄散。三花定睛一看，木兮娘娘居然在池中！
三花連忙跳下去把木兮拉了上岸。探了探木兮的鼻息，尚有氣息。又搖了搖木兮，可木兮並無任何反應。當即，三花決定去天宮找神君才好！
晚上，耄耋便回來了。
耄耋神君急匆匆的進到木兮的寢殿，拉開木兮床頂的帷幔，附身坐在她旁邊，看着面色蒼白的人兒，心中一陣陣要裂開的感覺。
“木兮，醒醒……”他握住木兮的手，不斷輸入着靈力。
良久，木兮慢慢醒了過來。第一眼看到耄耋，她便發現耄耋周身變得有些半透明，若不是觸碰到耄耋的手，她或許會以為這是個鬼魂。
“好好的，你怎麼跳到池裏了？”耄耋責怪道。
“喜服掉進池裏去了。”木兮弱弱的答道。
“再做一套即可，以後不許犯險了。”耄耋叮囑道。
木兮看着耄耋，眼中像是起了霧氣，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勁，卻仍舊氣若遊絲：“這次讓我走吧。”
“你在說什麼？”耄耋有些難以置信，木兮那開朗的性子，初遇時要跟着自己時那幅堅定的樣子，她在說什麼！
“我這次與你重遇，本是想補償你的，但是現在你已經不需要了。我的承諾即已實現，已心滿意足了。我有我要去的地方，耄耋……你信我，我會一直記得你的。以後，你要開心呀。”
“木兮……木兮，你不要胡思亂想，給我點時間，所有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耄耋焦慮的道。
“沒發生什麼，我相信你。我真的只是下水撈衣服，剛才有些糊塗，那些胡話你不要往心裏去。”木兮道，一邊溫柔的撫上耄耋的臉頰。
“那你等我。”耄耋道。
“我等你。”
耄耋輸出了大量靈力給力木兮，待木兮恢復正常后，便欲離開。
耄耋很是愧疚，輕聲道：“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相信我。”
耄耋剛轉身，木兮又拉住他。耄耋疑惑的回頭，笑問：“怎麼了，捨不得我了？”
木兮看着笑的很妖孽的耄耋，心中翻騰着五味雜陳，也溫柔的笑着回復他：“嗯……小喵喵，你能再變成一隻貓么？”
耄耋神君很驚訝，有點害羞道：“許久沒露過真身了。”
“人家就想看看你可愛的樣子嘛！”木兮撒嬌求他。
“那……既然娘子想看，我就變一下下、就一下下哦！”耄耋用食指指了個一，笑着露出一口小貓牙。
木兮後退一步，大聲鼓勵道：“開始！變！”
耄耋神君突然周身迸發出七色的光芒，耀眼到木兮不能直視，待木兮可以睜大眼睛看時，一隻漂亮的貓咪蹲在她的面前。
“真是個大美喵～”木兮蹲下身，撫摸着耄耋神君毛絨絨的小腦袋。
“喵～”貓身的耄耋叫了一聲。木兮看着他哈哈笑的開心極了。
她又低頭親了一口耄耋，耄耋害羞的低下毛絨絨的頭，用毛絨絨的貓身對着木兮說：“好好照顧自己，本上神速速就回！”
說罷，搖着尾巴一溜煙的跑走了。
木兮望着遠處一片虛無，眼淚在一刻不受控制傾泄而下，哭着轉身回殿了。
木兮回到寢殿，想想自己也是兩袖清風，她想為耄耋留下點什麼，但是一無所有。
三花在一邊忙着給木兮的屋子生火取暖，他一隻妖精倒不覺得冷，但是覺得木兮實在有些冰涼。
“三花，如果神仙失去了一半元神會怎麼樣？”木兮問。
“一半元神？”三花一邊點火一邊答：“神仙被拿走一半元神，若不被破壞，兩半元神冥冥中會照應彼此，神仙雖然法力會受損，但是還可以正常生存。等到把拿走的元神歸位，神仙也就沒事了。但如果元神被拿走一半之後被破壞，那另一半元神冥冥中也會神滅，神仙會消散在六界的荒蕪中。”
“就像死了一樣？”木兮問。
“那可不唄，就像凡間的人過世了一樣。”三花答。
“三花，我的喜服沒了，你幫我再去找裁縫重新做一套吧。”木兮道。
三花答應，隨即去第一境找裁縫去了。
“留你一封訣別信吧，總要有一個末尾。”木兮自言自語道，一邊磨着墨，陷入了沉思。
良久，眼淚不知打濕了多少張紙。她揉了重新寫，寫了又揉……終於寫完了一張紙。
木兮把信放在硯台下壓好，然後從衣袖中拿出了一根鬍鬚。
“曾不如鼠，翻飛成蝠！”木兮念完，鬍鬚突然發出一道金色和藍灰色相見的光芒，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在了殿內。
“我以為你能堅持個幾年呢……結果這才幾天。”竟是池汭。
“你帶我走吧，我們契約可以了結了。”木兮決絕的道。
“如果現在了結這份契約，那就算你的願望沒實現，也沒第二次機會了。從此以後，你的靈魂、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我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你可想好？”池汭神色戲虐的問。
“我已想好。”木兮神色絕望極了，但是現在這樣的結果，也早有預料的不是嗎。
“哼，耄耋也是個薄情子。姑娘的真心算是送錯了人。”池汭道。
“開始吧。”木兮態度堅決。
“那就不怨我嘍！”說罷，池汭拿出一卷錦帛，銀光乍現，木兮突然被吸進了錦帛中。
耄耋匆匆的回到第二境。三花告訴他，木兮不見了。
“都找過了沒？”耄耋不死心的問。
“第一境和第二境都找過了……四處不見木兮娘娘……”三花也急的伴着哭腔。
耄耋跑到木兮寢殿，只見桌案上有一封信，桌案下有很多紙團。
他顫抖着打開信，真的是木兮的筆記！
那信上的淚痕刺痛着耄耋的眼。
“吾愛耄耋，訣別。從此天地間已無木兮。緣盡，莫尋，勿念。”
“木兮、木兮！”耄耋跑到蓮花池邊，他喊的聲嘶力竭。她怎麼可以撩撥完他就離開？訣別有那麼容易說出口嗎？
“神君……嗚嗚嗚……木兮娘娘什麼東西都沒帶，您說，木兮娘娘不能出什麼事了吧！嗚嗚嗚……”三花跟着耄耋，邊哭邊問。
耄耋只感到一陣頭暈眼花，真氣瞬間逆流，突然感到口中一陣甜膩，嗆出了一口血。
“神君！”三花忙去扶他。
耄耋推開三花，他看着池中，心已四分五裂。前些日子木兮曾經跳進去過……這次該不會……
耄耋不停的對自己說：“不可能！不可能！”然後縱身跳下蓮花池，向著池底越游越深。
池底，耄耋不知是水還是淚，只是覺得眼睛不是自己的了……木兮在水裏撈嫁衣時，想必也是這等難受的感覺吧。木兮找不到嫁衣，他亦找不到木兮。
三花顫抖着一直呆在岸邊，夜深了，耄耋才從池底遊了上來。
三花含淚看着耄耋，不敢出聲。
耄耋有些獃滯的走回木兮的寢殿，他跌坐在木兮的桌案邊，把滿地的紙團一顆一顆拆開。
“耄耋，我喜歡你。”
“耄耋，我想你了。”
“耄耋，我怕，你在哪呢？”
“耄耋，照顧好自己，我喜歡你。”
“耄耋，忘了我吧。”
“想你，喜歡你。”
“再見了，吾愛。”
“若真的沒有來生，我亦滿足了。”
“兩不相欠，珍重。”
“我喜歡你。”
“放下我吧，讓我安心的走。”
耄耋的淚珠像水晶一樣大顆大顆的落下，掉在紙團上，融入木兮的淚痕里。
三花走到耄耋身邊，耄耋像是在對三花說，也像是自言自語道：“還好，她沒有跳池……她一個凡人，她自己走不出銀丹境的，一定是有人帶走她了！”
三花：“神君，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就算找遍六界也要尋到她！”耄耋咬牙堅定的道。他耄耋神君，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要她！
從今以後，千山萬水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