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鼎盛人氣高揚(1)
美軍成功登陸諾曼第,直搗法國首都,巴黎地下抵抗運動組織起義成功,準備迎接戴高樂將軍和盟軍。薩特全身心投入行動,應聘加盟著名的地下刊物《戰鬥》,充當戰地記者,為頭版撰寫系列報道,總題《漫步起義的巴黎》。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巴黎萬人空巷,盛況空前,薩特在羅浮宮賓館陽台觀看戴高樂將軍站在裝甲車上遊行致意。短短几個月內,薩特向多家報刊發稿,只需列舉部分文章標題,就可知道他的報道涉及法國人民最為關注的問題:《沉默的共和國》、《被佔領下的巴黎》、《什麼是合作分子?》、《戰爭結束了》等等《境況種種》之二,第十一至七十四頁,加利馬出版社,一九七六年。。這些時政報道和評議,不僅引起法國和英國政界和媒體的重視,而且招徠了美國當局。一九四四年末一九四五年初,美國務院邀請八位法國記者有組織地採訪美國兩個月,薩特也在應邀之列,同時代表《戰鬥報》和《費加羅報》。在發回的稿件中最著名的有:《美國的個體主義和遵守習俗》、《美國城市》、《紐約,殖民的城市》、《介紹》《境況種種》之二,第十一至七十四頁,加利馬出版社,一九七六年。。薩特的系列採訪和報道最引人注目的有以下兩個方面:
一、堅決支持戴高樂。眾所周知,戴高樂將軍長期與美英不和,不肯順從美英干涉法國內政,視法國尊嚴和榮譽高於一切。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是,盟軍登陸北非后,遙控指揮,安插吉羅充當法方統領,而不看好在倫敦領導抵抗運動的戴高樂,懷疑他親共容共,直到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登陸諾曼第仍僵持不決。後來羅斯福本人發現吉羅不學無術,毫無政治頭腦,才在七月邀請戴高樂將軍正式訪問白宮,承認他為法軍統帥和法國首領。但在紐約等地的法國移民依然兩派對立,吉羅派和戴高樂派水火不相容。儘管羅斯福和麥克阿瑟將軍甚至申明支持戴高樂將軍是洗刷美國政府在北非事件上的恥辱,但在美國的吉羅派勢力仍佔上風。薩特的報道力排眾議,別出心裁地指出,在此事件上,說到底,兩個勢不兩立的陣營主要區別在於,吉羅派代表“怯弱的法國”,戴高樂派代表“革命的法國”,並高明地指出,美國輿論導向一貫,尤其自一九四三年初,揭露位於摩洛哥戰俘營的真相和阿爾及利亞維護反猶法律,所以吉羅派不能真正代表法國。薩特的觀點立即引起強烈的反響,既旗幟鮮明支持了戴高樂將軍,又讓美國政府換回了面子,並討好了美國的民主媒體《羅斯福總統向法國記者表示他熱愛我們的國家》,載《費加羅報》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一至十二日。。可見,薩特的報道鶴立雞群,名震西方。
二、戰後最早揭露美國社會的貧富差距和種族歧視。薩特訪美除正式身份外,還是著名作家哲學家,他最早向法國推薦福克納、多斯·帕索斯和吳爾芙,而且推崇備至。所以,美官方雖然嚴密監視法國記者團,對薩特卻網開一面,應他要求,專門為他個人安排採訪。他選擇去德克薩斯州和新墨西哥州,很快驚訝地發現:這兩州某些地區農民的貧困狀況比任何地方都嚴重。同時發現了黑人問題和種族不平等問題:“一九四五年那裏的種族壓迫是顯而易見的,在這片平等和自由的土地上卻生活着一千三百萬賤民……他們自稱是‘三等公民’,他們是黑人。在南方到處實行種族隔離制度。”《我耳聞目睹的黑人問題》,載《費加羅報》一九四五年六月十六日。這些與眾不同的報道,立即引起了法國乃至西方左派媒體的高度讚賞。總之,薩特的美國深度之旅,是他社會政治生活的轉折點:從反對排猶主義到反對一切種族歧視,從同情勞苦大眾到反抗一切形式的壓迫和剝削到支持一切受壓迫受剝削的弱勢階層和團體,從此一往無前,義無反顧。
巴黎解放,百廢待興,百事待舉。薩特所在的法國作家聯盟忙於清理階級隊伍,清除合作分子、親德分子、變節分子,主力是以阿拉貢為首的法共和親共作家,莫里亞克也積极參加清除右翼作家中的親德分子。最厲害的是《海的沉默》的作者韋科爾和詩人出版家塞蓋斯,他們甚至提出懲治加利馬出版社。薩特則比較溫和,對這種曠日持久的清洗不感興趣,只應付二次會議,沒有表態就不聞不問了。他的精力主要放在解放思想、創新意識形態、干預時政和建立新的介入文學,面向青年學士、培養新的文學人才。為此目的,必須建立自己的思想宣傳陣地。在加利馬的支持下,決定創建以文學和時政為主的綜合性月刊《現代》,由薩特任主編,阿隆、波朗、奧利維埃、梅洛—蓬蒂、德·波伏瓦任編委。一九四五年十月一日《現代》創刊,令人耳目一新,風風火火,一時間成為文學和時政焦點的集散地,獨領風騷許多年。風頭過後,風景一年不如一年,至今仍存,但是很少有人問津了。
也許薩特太急於標新立異,在大眾還未弄清他的哲學思想之前,就急於左右開弓樹對立面了,總之,他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對手們首先拿一九四五年同時出版的《不惑之年》和《緩期執行》開刀。不巧的是《不惑之年》的情節圍繞墮胎展開。法國是天主教國家,四十年代,墮胎絕對是非法的。更有甚者,馬蒂厄是中學教師,應該為人師表,卻缺德透頂,把瑪賽爾肚子弄大的同時暗地裏愛上另一個姑娘。非但不跟瑪賽爾結婚,還硬讓她做人工流產。瑪賽爾逆來順受,同意墮胎。馬蒂厄暗自高興,卻湊不出巨款支付地下醫生,於是去偷。當時,墮胎和偷竊正是法國人認為最不人道且最下流的事情。不懷好意的評論家,筆鋒一轉,暗示馬蒂厄就是薩特本人,因為他和西蒙娜·德·波伏瓦不結婚就同居,並搞其他情人。一時間,謠言四起,這哪裏是討論文學,太沒有水平了,可當時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