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姍姍來遲(2)

大器晚成姍姍來遲(2)

值得一提的是,薩特在神甫朋友們的協助下,在志同道合的難友們的參與下,自編自導了《巴里奧納,雷之子》,主題是為了自由必須抗爭。巴里奧納經歷了一場思想和行為的轉變過程:從絕望到期望,從懷疑三王宣告救世主基督誕生到採取更有建設性、更具活力的新舉措。戰俘難友們全神貫注地看戲,企圖從中捕捉他們期待的信息。他非常感動,頓時覺得自己與觀眾心連心了。這種集體認同感使他對戲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增強他此後文學創作介入社會現實的決心。

一九四一年三月薩特憑一張假的醫療證明獲釋回家,理由是“右眼部分失明導致方向感偏差”。他甚至索回被一個德**官沒收的手稿。四月返回法國首都,巴黎的局勢完全變了。法國作家們早已作鳥獸散,各從其志,各行其是。紀德頗為悲觀,深居簡出;德里歐·拉羅什爾倒向偽政權;聖愛克絮佩裏面臨貝當和戴高樂兩難抉擇,舉棋不定;馬爾羅賦閑在家,享受天倫之樂;布雷東去約紐躲避戰亂;阿拉貢表面上只發表些即景即興詩,惟有部分法共和親共作家轉入地下組織。況且,德國人下了書檢禁令,連加利馬(新法蘭西評論)出版社也得違心服從。

面對這種形勢,薩特仍不改初衷,決心抗德。他首先動員與自己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西蒙娜·德·波伏瓦以及他們的小圈子成員,然後說服親朋好友和熟人,很快在薩特和梅洛—蓬蒂周圍團結了五十多人,準備成立“社會主義與自由”組織,由他們兩人各自起草一份宣言。暑假來臨,薩特和德·波伏瓦騎着自行車南下尋訪名流和法共地下抵抗組織。經過千辛萬苦總算找到紀德,但八旬老人對法國前途卻不看好,甚至認為受點德國人的奴役沒有壞處,薩特說服不了老人便走了。然後去拜訪馬爾羅,雖然受到很有禮貌的接待,卻讓他大失所望,因為馬爾羅認為眼下任何行動都是無效的,不如期待俄國的坦克和美國的飛機來贏得戰爭。後來才知道,馬爾羅在等待倫敦的召喚,直到一九四四年初才出山積极參加抵抗。至於接觸法共地下抵抗運動負責人,根本沒門兒,因為法共根本不信任薩特。原因有三:一、儘管“社會主義與自由”領導人之一梅洛—蓬蒂是馬克思主義者,但薩特當時還是蒲魯東主義者和反對**的,而其他成員多為托洛茨基分子,或是無政府主義者,魚龍混雜,極不可靠;二、薩特是尼贊的同窗摯友,而尼贊已被法共黨魁多列士親自定性為“叛徒”、“爛狗”、“警察卧底”,按法共當時的邏輯,“叛徒”的摯友自然不是好東西;三、有人誣陷,說德國人故意釋放薩特,讓他回法國充當德國特務,弄不好他已是法奸了。此說在南部地區法共內部流傳甚廣。所以南方之旅是乘興而去,掃興而歸。誰都不接納他。更糟的是,團體內部意見不合、眾說紛紜,十分懷疑兩巨頭提出的方向,即逐漸把聯合抵抗的團體轉變為新型獨特的左派政黨,前提是尊重成員個體自由。然而很快有兩個同志被捕。這樣,脆弱的“社會主義與自由”組織一九四一年歲末就瓦解了,為時不足半年,薩特第一次組建團體政黨的嘗試失敗了。

受挫被誣之後,薩特決心忍辱負重,回到文學創作和哲學立說這個得心應手的領域,孤軍奮戰。可是時不時傳來消息,一些因蘇德締約而受到孤立的地下**激進派採取個人恐怖行動,謀殺德**官,引起佔領軍和偽政權的瘋狂反撲,開戒濫殺無辜。首當其衝當然是猶太人和**人,暗殺一個德國人,就有幾個甚至幾十個無辜的人慘遭集體處決,以儆效尤,以殺去殺。為擺脫這種絕境,正忙於寫《存在與虛無》的薩特應著名導演聘請,採用古典悲劇的骨架和人物創作了《蒼蠅》,隱喻德國佔領國土所引起的社會悲劇,即恐怖分子的悲劇。他想通過《蒼蠅》的寓意發出以下信息:自由人雖然想拯救人民,卻不管不問老百姓願不願意擺脫奴役,就殺害佔領者,以為這樣就能使人民擺脫水深火熱的處境。不料老百姓根本不領情,因為這給百姓帶來更大的滅難。

《蒼蠅》一九四三年六月初上演時,對劇本的寓意,偽政權略懂一二,為此很快進行阻撓,並組織偽媒體惡評,而觀眾卻沒有看懂,更談不上領會作者的初衷。倒是以**人為主體的地下刊物《法蘭西文學報》登載了著名作家米歇爾·萊里斯(筆名)一篇讚揚文章,指出:“俄瑞斯忒斯拒絕登基執政,義無反顧地離開故鄉,帶走侵擾危害故土的蒼蠅。他犯了謀殺罪而不悔恨,反而充實受用,因為在他,這既不是報復也不是個人野心,而是自由完成的行為。他打破了命中注定的循環,開闢了由必然王國通向自由王國的道路。”《法蘭西文學報》第十二期,一九四三年。而代表右傾勢力的莫里亞克竭力貶低和打壓他,引起波朗反感,覺得莫里亞克很不公平,認為“那座悔恨者的城市無非就是維希”。在德軍佔領統治最黑暗的時期,一個文學作品脫穎而出,引起強烈關注,左褒右貶,左贊右厭,恰恰說明,這一投石問路宛如往死水潭裏扔進一小塊石頭,激起一層層漣漪,波紋雖細,卻把作者逐漸推向法蘭西文壇的中心。

同期,即一九四三年夏天,加利馬推出薩特存在哲學的代表作《存在與虛無》,這是薩特存在思想最基本的著作,從哲學角度高度概括了他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他以後幾十年的所作所為,回過頭來都可以在這部著作中找到源頭。這部本體論的軸心是自在存在和自為存在之間自始至終的那種緊張關係,即主觀絕對凌駕於客觀,進而主體不斷在客體上碰撞吃癟,這正是孤獨的良知自生至死的歷險。面對世界和社會,這種良知才上升為個體絕對自由的意識。在此基礎上,建立起薩特與社會、政治、倫理、美學的關係。因此這不完全是一部純哲學的著作,它涉及社會學、政治學、倫理學、美學等等。舉個與當時的政治有關的問題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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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薩特誕辰一百周年:薩特精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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