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錯過前世,又錯過今生
這時,一條青色的蛇盤踞在橋柱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山神方才跳下去的輪迴。
白衣鬼判站在青色小蛇的旁邊,全無方才所見的孤傲冷漠,他一臉無可奈何地說道:“阿妄,你這樣趁他不備封印他記憶,就不擔心他將來得知道了會以你為敵?”
“你不說,這世上沒人會知道。再說我也管不到這許多了,否則,等他恢復記憶,他一定去找那女人的。我不甘心,我喜歡他,就算不折手段我也要試一試,不然要我遺憾的看着他們幸福,我不開心呢。”青蛇吐着信子,發出的卻是發出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
而一旁的孟婆在一邊彷彿沒有看見他們那般,只是重複的做着一個攪湯的動作,直到下一個魂魄來之前,她都不會再開口說下一句話。
“先生,這就是山神救的那條蛇嗎?可山神不是恢復記憶以後才救的她嗎?怎麼好像她已經對山神感情很深了。”我轉向先生問到。
這與先生先前所講不大一樣呢,這個阿妄到底是怎樣的一隻妖。
先生抬手摸摸的的頭,聲音坦然地講道:“是我疏忽了,當初只按齊銘的記憶來講,將其他人忽略了,但你要記着,如齊銘與之桃的分離,看起來是造化弄人,事實卻更加殘酷,有時候即便是親眼所見的,也不要十分相信,咱們且先看看。”
只見鬼判聽罷青蛇雪兒的話,也不再多說什麼,默默將手伸到阿妄面前,阿妄一擺尾,鑽到了鬼判手上。
鬼判帶着青蛇大步離開奈何橋上,沒有再說話,只聽見這時,遠去的阿妄接著說:“他想回去找那個女子,與她再續前緣,我偏偏不讓,我倒要看看,沒了記憶,我也不再給他搗亂,看他是不是像忘記我一樣,忘記那女子。”雪兒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好像之前不過是外強中乾的硬撐,此刻,才要把所有的不甘一齊發泄出來。
鬼判沒有說話。
阿妄又接著說“我給他們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如果他們仍然相愛,我就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如果他們沒能在一塊呢?”鬼判忽然問了一句。
“要是他們沒在一起,等他回來了,我就去找他,想辦法留在他身邊,天長地久的陪在他身邊。你是知道我的,我愛上這個人,就會和他不死不休。”
鬼判的身影消失在漫無邊際的昏暗裏,整個忘川,一時沉寂起來。
先生忽然蹲下來將我抱在懷裏,說道:“閉上眼睛,別怕。”
我嗯了一聲,乖順的閉上眼,感覺到一陣下墜。再睜眼時,先生已經不在身邊,我心裏明白,接下來必然就是之桃年老之後的結局了。
我飄飄蕩蕩跟在個青年男子身邊,他看起來二十齣頭的模樣,瀟洒,溫和,給人一種飽讀詩書的感覺,瀟洒出塵之間,又有種心憂天下的氣勢,這人正是轉世的山神齊銘。
我腦海中感覺到男子的內心所想。
他原先家離此處不遠,年少時便出門遊歷,數年之後,再路過家鄉,偶然間遇到這小鎮,忽然被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掠過,就像沙漠裏的行者在口乾舌燥的時候突然邂逅了一盞清茶,不知為何,忽然想要在此安定下來。
男子穿過小橋,古樸的青石磚上蒼綠的青苔一如午夜中無聲泛起的涼,真切而熟悉,好似故地重臨。
忽,見一大宅,院牆高起,青磚碧瓦,一棵老銀杏長得高高大大,翻牆越院而出。
畫面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安寧,安寧到有些孤寂。
這裏,住着的是什麼人?他心裏想着。
風吹着銀杏葉子沙沙地響,院裏安靜得聽不見人聲。
莫名覺得,住在這樣地方的,該是位女子吧!
或許他們年齡相當,容貌正好。
想想都覺得荒謬,他竟然因為一所房子,而對房子的主人浮想聯翩;甚至想到了未來。
吱呀一聲,面前陳舊的紅漆木門被推開,絲白的裙琚掃過門檻。
他抬頭,看見位老婦人迎門出來。她看起來一切都好,就是頭髮上彷彿落了灰塵,風吹不落。
這婦人,正是之桃。
許是歲月厚愛,這幾十年來,之桃看起來一切都好,無病無災。
見門外站了位陌生青年。之桃的臉上先是一大片的迷惘,接着便有悲愴蔓延開來。
之桃歪着頭,看向男子,苦楚的痙攣掠過她的嘴旁,兩道皺紋顫動着,露出苦澀的微笑。
“先生哪裏人?”男子仍在發獃之際,之桃語聲輕輕地問,聲音里的顫抖卻無論如何也平復不下來。
這老婦人有問題,男子忽略心中一絲異樣,本能地開始懷疑起這個人的行為動機。
一個老婦,出門偶遇陌生男子,表情上複雜得好像和這個人糾纏幾生一般。莫不是,腦子不對?男子心中警惕起來,若是因這婦人引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就不好了。
雖然心中警惕,但該有的禮貌卻不能失了,“夫人言重,小子原先就是本地人,只不過年少離家遠遊,今日方回,便四處走走,這才無意到了夫人門外。”
“要是無事,先生到家裏來坐坐吧。”之桃見他眼神閃爍,像要打算離開的樣子,心中一急,只想喚起他的記憶。
男子皺了皺眉,回答道:“這恐怕不合禮儀。小子就不坐了,這便告辭。”說完,男子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動作利落,全不見一絲停滯。
“你既回來找我,卻又為什麼不認我?”之桃朝着男子背影喊,話語悲涼,她變得老了,曾經的淡定與從容全都在他面前崩塌。
其實之桃本來沒有寄希望於他回來找她,可是多年之後,他又那麼巧的剛好路過她門口,又恰好,她看見了,還認出他來。
如果不是緣分使然,他就不該在她的有生之年在出現在這裏,就算是路過他們曾經的屋子,他也該毫不停留的走過,而不是又恰好被她遇到,還認了出來。
緣分是個永恆難解的迷。一重又一重的驚喜鋪面而來,卻彷彿只為了給她最後一重打擊增加力量。
男子聽見之桃的話卻沒有回頭,心中暗道,果然是個瘋婆子。好在沒有與她多糾纏,只是胸口,總有好像厭厭的,堵在那裏,或許是因為今日出行不順,竟遇上個瘋子,實在嘔心。
他只想着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全沒發現身後的人淚流滿面的倒在地上。
又過了幾日,男子都住在鎮上的客棧里。
下樓吃飯時,見底下聚了一群人,他們亂鬨哄地談論着。
說是,鎮上,有個大戶人家的夫人過世了;說她臨死前一直來來回回的說著什麼,但是聲音太小了沒有人聽清過。
男子也就那麼一聽,全沒放在心上。
這一刻,我才似乎明白山神如此執着要尋之桃的原因。而我也依稀明白了,山神為何頹唐至此。
他對不起他最愛的人。
“年年……”
我心中正懵懵懂懂的感嘆,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好多年都沒用過的小名,來不及多想,我才懵懵的答應了一聲,腦袋一昏,我已經回到先前祭神的洞廳中。
我坐在石床的床沿,眼見着一身大紅衣袍的先生笑意微微,恍如隔世。
我身上的衣裙瞬間發生變化,周圍的環境也開始變化,這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地方,四周是飛瀑和流水環繞,高高低低的灌木錯落點綴着,地上開滿鮮花,一張巨大的石床橫亘在中間,上面是百花的花朵鋪就的墊子,加之層層疊疊的白紗做底,美不勝收。
這裏如此空曠,豁達,美好,我仰頭就能看見燦爛艷麗的黃昏,但奇怪的是,這裏卻除我倆外,卻沒有任何一點其他生命的存在,沒有一隻蜜蜂,蝴蝶,鳥兒,甚至沒有一隻蚊子。
而我身上白紗裙生長出層層疊疊的紅紗,上面點綴着大大小小的鮮花和藤蔓。我原本不過到後背的頭髮,也忽然長至膝邊。我彷彿變得已經不是我了,頭上戴着花環。
如此的不可思議,如此的滿足。
驚奇,隨着嘴角的輪廓蕩漾開來,一瞬間滿臉都是笑。
不得不承認,這裏使我很激動,這個地方完全契合了我的一切希望,將我的喜好展現得如此完美,無論是樹木,草地,溪流花朵還是天空,這裏完美得如同翻開了一本童話故事般美好。
“先生,這是什麼地方?我……我怎麼會?”
先生的大手忽然落到我的頭頂上,“別怕,它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先生說的時候,臉上一直都溫和帶笑,眼睛裏也儘是溫柔的寵溺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