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跟隨張光直先生的足跡(2)
除了以上兩個因素,這本書一上來就明確是針對“夏商周”的,這正是我關注的核心,我第二本書的副標題為“《聖經》與夏、商、周文明起源”,何其“對口”。當天回來就把整本書給翻完了。
很確切地說,張先生在書中確實沒有明確顯現出中華民族獨立自生的觀點,我隱約感到了什麼東西,但是張先生到底是做學問的大家,所以他只提出謹慎的證據,沒有急於給出“全球同源”的匆忙結論。這大概就是真正的學者風度了。後來我還收集了一些他的有關論文,發現張先生對於中國的文明起源整體是比較猶豫的,而其懷疑點恐怕都糾集在商朝這裏①。
張先生寫這本書有兩個目的,其中一個目的恰合我的目的。他說他要“(用本書)力求證明:如果我們能夠跨出傳統的專業局限,這對於古代文明,至少對古代中國文明的研究大有裨益。這個觀點正是我近十年來反覆強調的”。哦,原來之前的人們看來一直是沒有“跨出傳統的專業局限”的,否則先生也不會如此“反覆”倡議了。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人們不願意“跨出傳統的專業局限”呢?是不能?還是不會?是不願意?還是偏見?還是組織結構的限制?我不明白,因為我不是“專業”的人。
我是行外人,整個一愣頭青,不管不顧竟然就恰合了先生倡議的“跨出傳統的專業局限”,所以我根本找不到我的專業性與歸屬性了。後來我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最近我一直在考慮“同源說”外圍的文化氛圍與專業隊伍和專業歸屬問題,這裏總算有點明白了。
我想,假如一項研究真的不好歸於任何學科,那麼,也就是說一門新的學科就開始誕生了!看看社會學、人類學等等,都是這樣誕生的,似乎與老的一些學科有關係,但實際上目標與任務都不同,於是新的學科就名正言順地成立了。我認為“文明源”的研究本身就是全新的學科,不能附生於任何其他學科。它涉及的領域太廣泛,僅我可以想到的涉及的學科就有民族學、語言學、歷史學、人類學、地理學、氣候學、宗教學、生物學、文化學、藝術等,我相信任何一門已經存在的學科都會漸漸與其發生或深或淺的聯繫。所以我已經不僅僅是同意張先生的意見,而且幾乎要把他的意思更進一步,說:建立一門跨專業學科的“文明傳播學”!
一門學科是否能夠建立其實還是“櫝”,我們還是別忘記繼續尋找“珠”吧。張先生此書的另外一個目的,或者說他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就是,“從性質和結構兩個方面對具有強烈政治色彩的古代中國文明進行觀察”。在“代後記”里,實際上就是張先生在它處的一篇稿子(《連續與破裂:一個文明起源新說的草稿》)里,他繼續闡述了這一觀點,即“中國古代文明的一個可以說最為令人注目的特徵,是從意識形態上說來它是在一個整體性的宇宙形成論的框架裏面創造出來的”。他引用的話說:“真正中國的宇宙起源論是一種有機物性的程序的起源論,就是說整個宇宙的所有組成部分都屬於同一個有機的整體,而且它們全都以參與者的身份在一個自發自生的生命程序之中互相作用”。張先生認為,中國古代的這種世界觀“顯然不是中國獨有的”,“基本上它代表在原始社會中廣泛出現的人類世界觀的基層”,“當我們向東穿過太平洋而找到許多在同一個宇宙觀基層的上面和範圍之內建造起來的新大陸的文明時,上面這件事實的重要意義便看得更為清楚”。為之張先生舉了美洲印第安人的薩滿教的例子。在張先生論述中國文明在美洲印第安地區的“適應性”時,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個“適應性”可能近似於我要求證的“同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