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涅(1)

鳳凰涅(1)

4月5日,清明節。那天誰都不做手術,說不吉利。我說:“他們嫌不吉利,我做手術。”護士說:“金星,你要知道4月5號是清明節啊!”我說:“清明節怕什麼?清明嘛,把多餘的清除了也就明了啦!清明節做手術,是個好兆頭。”

做手術的前一天,楊主任給我做檢查,說:“你有多大把握?”我說:“50%。”楊主任問:那另外50%呢?我說:“我交給上天了。老天爺該怎麼處置我就怎麼處置我。”

楊主任搖了搖頭。她看我這麼堅決,這麼清醒,沒有任何猶豫,也只好認了。

第二天,履行手術前的責任簽字。醫生把責任單給我看了,裏面有很多出現意外後果由自己承擔的風險。我大略看后,毅然在上面簽了字。這個時候,我真的把自己交給了老天爺,看老天怎麼安排我今後的命運。

我是早晨9點進入手術室,全麻,整個手術做了16個小時。其中,我發生大出血四個小時,找不到血源,血直往外冒,只有不停地給我輸血。這真應驗了我有血光之災。楊主任也辛苦,她跪着做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手術最後做得非常成功!但是,出現了一個非常大的醫療事故。我是坐在生孩子的架子上做的手術。手術過程中,他們沒有鎖好我的左腿架子,架子跑脫了,滑到我小腿的肌肉上,卡住了血液向下流通的渠道,血液不循環了,肌肉高度痙攣。我的腿是被蒙住的,但護士16個小時都沒有檢查我的腿的溫度是否正常,小腿破了。16個小時后,我還在手術室做觀察。我醒來一看,左小腿腫得比大腿還要粗,五個腳指甲蓋,變成了五個小點,深陷在腫脹的肉裏面。

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左小腿始終處在麻木狀態,這種麻木狀態一直持續了兩年。看到這種狀況,我第一個想法是:“我要跳樓了。”我沒有想過我的傷口多疼,我只想着我的腿給毀了。但我動不了,我被綁住了,起不來。觀察期過了,我被送回了房間。這時,醫生全來了,看着我這條腿。我問醫生:“我的腿是怎麼回事啊?”醫生們經過檢查,發現是一起醫療事故。

第二天,我的小腿腫得跟鏡面似的,皮腫脹得亮亮的,如果用針一紮,就有一種爆出來的感覺。楊主任把神經科、運動科的醫生叫來會診,然後到隔壁辦公室開會。我媽媽也參加了會議。診斷結果:小腿肌肉到腳指尖神經全部壞死,很難恢復,即使恢復過來,也是一個瘸子。

媽媽聽完診斷結果,哭得跟淚人似的。媽媽一邊哭,一邊說:“金星跳舞跳得不好也就罷了,她跳舞跳得那樣好,跳舞就是她的生命,這樣的打擊,她怎麼能夠承受得了啊!”

楊主任對這次不幸的醫療事故非常內疚,直感嘆:“我作孽啊!我作孽啊!我把一個優秀的舞蹈演員給毀了!”其實,這不是楊主任的責任,是護士的責任。我躺在床上,能聽見隔壁開會的聲音。我想:這是為什麼?難道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嗎?不會,如果選擇是錯誤的,應該在下面的手術造點麻煩。但下面手術都很成功,為什麼我的腿會這樣?難道不讓我跳舞了嗎?不會的,也許好事多磨,老天爺也許是在考驗我一下,看我能不能夠站起來。

這個時候,很多朋友來看我。他們都聽說我的腿壞了,出醫療大事故了,把一個舞蹈家給毀了。一個星期時間,楊主任瘦了七八斤。她每天從家裏給我送來吃的,一直向我表示歉意、內疚。我也看不過去,這雖然不是楊主任的責任,但楊主任是負責這台手術的,醫院責成是她的責任。我為楊主任抱不平,醫療體制不健全害了我們,我知道當時手術時護士的態度,責任應歸在護士的身上。

我在紐約最好的姐妹汪燕燕回來了,她來醫院看我,一進門,看到眼前的情景,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汪燕燕說:“金星,你是怎麼啦?”

我手術后的身體狀況確實很虛弱。大出血,傷元氣,體重由原來的120斤減到96斤。我躺在床上時瘦瘦的,被子蓋在我身上也平平的。汪燕燕看了我的腿,把醫生全叫來,大聲地說:“你們知道嗎?你們把一個跳舞的天才給毀了!”醫生做解釋,汪燕燕不聽,她說要打官司!你們得賠償!汪燕燕回北京后打電話,花錢從美國把最好的律師朋友請來了。我勸汪燕燕說:“不要打官司了,這不是楊主任的責任。”汪燕燕說:“金星,你已經殘廢了,不能跳舞了,你如果不打官司的話,你將來心裏一輩子都不會平衡的。你打贏了官司,將來還有點錢,保證你後半生有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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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金星自傳(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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