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Chapter 79

94 Chapter 79

可憐的寡婦不行了,嘴唇和指甲發黑,指甲已經紫紺,血沫隨着艱難的咳嗽向空氣中噴射,這間屋子不能進人了,海倫娜很注意的匆匆記了筆記,回到五十米外大家等待的地方,發現霍克先生也來了,正打量着她的“裝備”,用緞帶系在腦後的笨重玻璃眼鏡,用繡花裝飾過的雙層棉紗口罩,嚴實的護衣,和看上去很粗陋的手套。網

“奧古斯汀xiǎojiě,欽佩您的勇氣!我一定不能錯過這個——別的我都能理解,請問眼鏡和手套是為什麼呢?我是說,手套為什麼不使用皮手套呢?”霍克先生沒有問病人和病情,而是很有禮貌的、帶着恰如其分的探討語氣,好奇的問。

海倫娜小心的伸出雙手,讓同樣戴着手套的菲茨威廉小心的替她一件件除下這些武裝,放進女僕帶來的筐里,“尊敬的霍克先生,您紆尊降貴到這樣簡陋的鄉間視察,也令我由衷欽佩。這些東西都是需要長時間蒸煮消毒之後才能重複使用的,所以皮手套顯然不太適用。當初我為這個十分發愁,幸好身邊就有一位博物學家——老霍華德先生聽說了我對防水布料的要求,想到了一種塗抹之後可以防水的樹膠,所以才試製了這批手套,我們實驗過,它可以經得起重複消毒十次左右,雖然大量使用的成本還是不可忽視,然相比之下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裝備啦。”

霍克先生點點頭,若有所思。海倫娜轉頭尋找牧師奧斯汀先生,菲茨威廉告訴她:“奧斯汀先生去安排隔離了。你快回家洗浴吧。”

有奧斯汀牧師、蒂爾尼牧師這樣可靠又睿智的工作夥伴,確實讓人安心許多,海倫娜點點頭,跟菲茨威廉和霍克先生一起往回走。

“病人的情況怎麼樣?”菲茨威廉忍不住問。

“牧師經驗豐富,他的判斷是對的。”海倫娜黯然低聲道,“我只是想要去做一些醫學觀察,已經記過了筆記。這種情況,就算有高效的藥物和最完備的醫學設施,搶救的成功率也很低,何況現在什麼都沒有……連那間屋子也不能住人了,必須封閉。”

菲茨威廉默然點頭,霍克先生卻很注意的問到:“噢?您的意思莫非是,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搶救也是有一絲可能的?”

“可以這麼說……”

他們已經回到了鎮上,特殊時期,幾乎不見行人的街道上,一些人在匆匆奔走,有的還帶着生活用品,牧師的身影遠遠在街道盡頭的一所房子外忙活,而更意外的是,威斯特伍德xiǎojiě正帶着幾個孩子往教堂走去。

距離相隔有些遠,威斯特伍德xiǎojiě只是遠遠向他們屈膝點頭示意,就繼續帶着孩子們走了,看着她遠去的黑色身影,海倫娜低聲說:“看來她是真心想幫忙……”

霍克先生又開始讚賞本地士紳和女士們的高尚和仁慈,菲茨威廉禮貌的跟他搭着話,海倫娜的內心卻是糾結的……

現在這種情況下,普通的隔離根本就起不了作用,跟不隔離的差別不大,只是白費許多力氣,雖然所謂的隔離醫院太不現實,但最有效的方式仍然是每個地方建立起專門的隔離點。可之所以叫隔離點,而不叫“把病人送到一個地方等死”,就是因為裏面有醫護人員。

可是現在哪有醫護人員可以負責起一個隔離點?除了海倫娜自己……

迎面走來了一臉嚴肅的查理,他表示一聽說這麼需要幫助就立刻過來了,海倫娜立刻告訴他,教堂需要隔離安置不少人,還有一些孩子,奧斯汀牧師現在需要幫助。

查理向威斯特伍德xiǎojiě剛才走過的方向走去,菲茨威廉看了看海倫娜。

海倫娜聳聳肩:“鄰居和朋友總不能一直都能避免單獨遇見吧,逃避可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回到蘭頓,海倫娜在侍女的幫助下洗了一個“人工淋浴”,正在收拾的時候,菲茨威廉過來找她:“你剛才在路上時,在想什麼?”

海倫娜猶豫了一下,簡單跟他講了一下建立隔離“醫院”的想法和種種擔憂,但沒有特別提起裏面需要醫生這一點。

菲茨威廉沉着的聽完,直接問道:“那座廢棄的修道院怎麼樣?那裏地方很大並且堅固,有一些房間還非常完好,尤其是一樓,只需整理一下,搬一些簡單的用品過去就可以了。而且那裏作為曾經的修道院,原本就有一小片古老荒廢的墓地,如果有不幸去世的人,可以就地安葬。另外,我接任郡長之後,會建議全郡各地都建立隔離所,並且請求教會在其中負起主要責任,畢竟這是人民最需要上帝的時刻。”

無論遇上什麼難題,菲茨威廉總是能讓海倫娜心頭一松,她忍不住張開雙臂向未婚夫索要了一個安心的擁抱,菲茨威廉則忍不住趁機深深嗅了嗅她濕發里的清香。

霍克先生和菲茨威廉在早餐之後出發南下。受到朋友最鄭重的委託,海因茨代菲茨威廉處理蘭頓莊園的各項事務,照顧這片土地。當大家一起坐在起居室里時,克拉貝爾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先是在海倫娜跟老霍華德先生進行每天的例行討論時,主動要求加入,在聽說威斯特伍德xiǎojiě主動幫助牧師安置需要隔離的人時,又說也要去幫忙,最後還是姐姐范妮說需要陪伴,她才能安靜的坐下來一會兒。

海因茨一直在靠窗的寫信桌前沉默的查看各類信件,夏日的晨光從他身後照進來,給他一貫清冷的形象披上了一層暖光。

……“詹納先生可能將被取消皇家醫學會資格?”海倫娜憤憤不平的拿着格林先生從倫敦寄來的信件,跟老霍華德先生說,“這也太離譜啦!他們本地人居然編造什麼,疫病與詹納先生的牛痘疫苗試驗有關係的謠言,甚至還有說小孩種了牛痘疫苗之後出現類似於牛的癥狀的,也不想想,因為有了詹納先生髮明的疫苗,他們頗多孩子都得到了避免得一次可怕疾病的機會。”

“無知導致恐慌”,老先生安慰她,“現在疫病流行,人心惶惶,這種謠言才得以有機會傳播和影響人,別擔心,我們會盡量替詹納先生申訴的,也會繼續支持他的實驗的。”

海因茨無奈又欣慰的看了這邊一會,激動的mèimèi、慈祥的老先生似乎讓他十分感慨,他的目光和座中另一個人輕輕接觸,片刻之後,他拿着一封信走到沙發邊:

“尊敬的老霍華德先生,海倫娜,我已經決定了回國的日期——家鄉也出現了跟這邊類似的疫病情況,我父親和其他家中長輩都十分憂慮,我不能在耽擱了,等菲茨威廉一回來,我就要出發。”

大家立刻被這件事吸引了,紛紛討論起海因茨的回國路途、疫病在歐洲大陸的情況,還有海因茨還沒有來得及參加海倫娜的婚禮等種種相關的事情。

海倫娜也參與了討論,不過她忍不住一直注意着克拉貝爾的動靜,這會兒,克拉貝爾幾乎變得和自打在路上受了驚嚇之後就一直很安靜的范妮一樣了。

海倫娜幾乎可以肯定,哥哥和克拉貝爾對彼此還有感覺,而且在之前一起待在路上和倫敦的那些時間裏,兩個人之間應該還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和接觸,但她實在已經無心八卦,所以並沒有刻意去試探哥哥或者克拉貝爾。

直到這一天結束,海倫娜坐在床上翻閱着自己的筆記時,克拉貝爾突然敲門進來,先是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海倫娜的筆記,然後又不自在的站起來在房裏踱步,弄得燭光也不安的搖曳。海倫娜嘆了一口氣,問道:“馬爾沃斯上校和他的家人還好嗎?”

“噢!”克拉貝爾好像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似的,“他和他家人都很好,我們通過一次信,不過現在的通信不是中斷了嗎?外地的朋友們實在很難像以前一樣保持聯繫了。”

海倫娜微笑。

被海倫娜看得有點窘迫,克拉貝爾低頭想了想,坐回床邊,小聲問:“親愛的海倫娜,你還記得沃森女爵嗎?”

海倫娜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個臉色蒼白,容貌平凡的年輕姑娘——閨名安娜的沃森女爵,是她父母唯一的孩子,可惜身體孱弱,去年才剛剛進入社交圈,海倫娜在倫敦的那段時間裏跟她有過好幾次在社交場合的照面。

“當然,你們在倫敦見到她了?她還好嗎?”

“她已經去世了。”克拉貝爾低聲道。

“啊……”海倫娜頓時黯然,“她還這麼年輕……她父母一定傷心欲絕。”

“是的。”克拉貝爾低着頭,語氣輕緩,“那段時間,我們通過社交圈的朋友四處打聽消息,霍克先生就是我們通過她家府上的消息認識的。她對我們很友好,可是不久就不幸染病,出現了跟時疫差不多的癥狀,那時,她曾經通過她父親,懇請我們去看望她,說非常希望能再見見朋友們……”

克拉貝爾抬起頭,正好跟海倫娜驚訝的目光相遇:“……親愛的海倫娜,雖然害怕瘟疫,但我們實在無法拒絕一位年輕朋友的請求,最後,我和你的兄長奧古斯汀先生一道去看望了她,我姐姐沒有去,可那也無可厚非。何況我們知道,沃森女爵最想再見一面的應該是你的兄長。”

“所以……難道你們見到的,是她最後一面?”海倫娜沒想到在倫敦還發生過這樣一幕生離死別。

“是的,我們見到她時,她已經不太能說話了,但還努力對我們微笑,那副模樣真是讓人心碎,她的父親幾乎承受不起這個打擊……我們看望過她之後兩天,就聽說了噩耗。我和奧古斯汀先生都非常悲傷,親愛的海倫娜,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沃森女爵原本與我們不算是十分親密的朋友,但是……”

“我理解,我完全能理解那種感受……”海倫娜握住克拉貝爾的雙手,“而且,我猜我那位一向冷靜的哥哥一定也受到了震動。”

“是的,親愛的海倫娜,”克拉貝爾的臉突然因為情緒的激動而漲紅,“那幾天我和奧古斯汀先生幾乎每天都會聊很久,互相陪伴和安慰,有一天,我對他說,早知道會有如今,去年他就應該多請沃森女爵跳幾支舞。對於心中懷有愛情,卻被現實擊碎的可憐人來說,唯一能擁有的就是美好的回憶了,可是生命如此脆弱短暫,也許有一天,連回憶也會逝去,那一切都不如曾經能擁有的快樂時光來得珍貴。然後奧古斯汀先生似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情感,他突然對我和盤托出,告訴了我一切。”

“……一切?”聽得正入神的海倫娜看着因為終於能將心事一吐為快而目光明亮、神情堅定的克拉貝爾,有點反應不過來,“所以,你們……”

“對,我們終於還是決定相愛了,我要寫信與馬爾沃斯上校解除婚約,跟奧古斯汀先生回到你們的家鄉去!”

海倫娜被這個突然的轉折弄得憂喜交加,一時說不出話來,臉上卻緩緩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生離死別、世事無常,最容易逼得人們真情流露,放下平時那些無謂的糾結,看來現在適合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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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娜的簡奧斯汀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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