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疑雲再起
不消多時,狄安兩人就來到了一間破木屋前。由於是唐歡帶路,所以中途並沒有被其他人撞見。
“黑叔,是我。”唐歡走到了門前,敲了敲緊閉的房門后,又輕聲地呼喚了一聲。
“嬌娃,這麼快就回來啦。”唐歡的話語說完后,死寂的屋內才緩緩傳出幾聲窸窣的響聲。
雖然黑叔的話語看似平常,但聽在狄安的耳里,卻是瞳孔微微一縮。真是個老狐狸,他不禁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門內一陣響動后,房門就打開了。
黑叔拄着木杖一步一頓地走了出來,與上次相比,身形雖顯得更為羸弱,但一舉一動中卻帶着一股無言的威勢。儘管額前濃密的白眉幾乎遮住了視線,但那一雙黃豆大小的眼睛卻如兩隻藏在草叢中的惡狼一般,一動不動地匍匐着,只為等待對方致命弱點的出現。
“這位是狄郎君吧。”他一出來,目光就落在了狄安的身上。對於狄安的突然到來,他僅僅只是白眉微微一抬,而後就迅速恢復了常態。
黑叔的聲音有些沙啞,就彷彿喉嚨中卡着許多碎石子兒,十分地難聽。不過狄安卻顧不上這麼多,他對着黑叔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回道:“正是晚輩。”
“寒舍簡陋,委屈狄公了。”黑叔弓着背,退到了一旁。
狄安自然明白黑叔的用意,也不多說,並着唐歡就走了進去。
黑叔朝着右手旁的柴房咳了咳嗽,一個小奴打扮的少年就推開門走了出來。黑叔向少年遞了一個眼色,而後就轉身走進了房內。
“老奴拜見狄公。”剛一走到狄安的身前,黑叔就一屈膝,跪拜在了地上。
黑叔突然的舉動,着實打了狄安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幸好他應變能力極強,所以立馬就俯下了身體,就要將黑叔扶起來。可是當他抓住黑叔的雙臂時,卻發現黑叔就跟粘在了地上一樣。
“黑叔,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我一定儘力而為。”他沒有繼續生拉活拽,而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嗚嗚……”黑叔抬起了頭,早已年過花甲的他卻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樣大哭了起來,“狄公,阿郎死得冤吶!”他涕泗橫流地說著,目光雖無比悲傷,可也帶着些許釋然,終於不用再承受內心的折磨了。
唐歡有些看不下去了,剛想走過來勸說兩句,卻見狄安搖了搖頭。他知道黑叔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場痛痛快快地大哭。只有這樣,黑叔才能消除心中那鬱積已久的情緒。而只有黑叔沒了心理負擔,那接下來的談話才會變得更加順暢。
“老奴失態了,還望狄公海涵。”黑叔哭了一會兒后,才逐漸恢復了理智。
狄安一邊將黑叔扶了起來,一邊安慰道:“黑叔言重了。不過,往者已矣,黑叔切莫太過耿耿於懷。我相信,這也是唐明府所希望看到的。”
黑叔似是聽從地點了點頭,而後彎着腰,一拱手道:“煩勞狄公掛心了。老奴與阿郎相處了三十餘載,早已將他視作親生。如今他慘遭枉死,老奴的心早就跟着空了。若不是大仇未報,也不會苟延至此。”
說著,他忍不住用衣袖拭了拭眼眶中的淚水,接着又轉身對着唐歡說道:“嬌娃,老奴身體不適,能不能勞煩你去廚房煮點好茶來招待一下狄公?”
還不等狄安開口推辭,唐歡就一臉不樂意地回道:“黑叔,不用……”話才說一半,卻見黑叔眼神微微一黯。雖然她的本意只是想針對狄安,可是當場回絕黑叔,卻是難免拂了他的面子,所以意識到這一點,她就將嘴邊的話吞入了腹中。
“好吧。”她妥協地點了點頭,瞪了一眼正在偷樂的狄安后,就走出了房門。
“我的口味很挑剔,所以一定要親自下廚啊。”狄安走到門口,對着漸行漸遠的唐歡吼了一句,爾後也不管唐歡作何反應,就轉過身對着黑叔說,“你可真是夠謹慎的,就連她也信不過?”
黑叔搖了搖頭,一邊伸出手做了個請勢,一邊皺着白眉解釋道:“老奴雖然聽阿郎說過有這個侄女,可是之前卻從未見過,所以還是小心點為好。而且,老奴看得出她是個有孝心的女娃,讓她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反而會給她招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而倘若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奴百年之後又有什麼顏面去見阿郎呢。”
“所以你就選了我來做你的棋子?”狄安走到了一處坐榻前,一邊斜坐在上面,一邊開玩笑道。
狄安的話說得很犀利,可是黑叔聽后卻是連眼皮也沒抬一下。他緩緩走到狄安的身側,對着狄安拱了拱手,神色恭敬地說:“狄公,明人不說暗話,你想要問什麼就只管直說吧。”
“就說說你口中的那些麻煩事兒吧。”狄安摸着下巴,笑吟吟地回道。
“這就得從十多天前那一場捉姦的事說起了。”黑叔點了點頭,長嘆了一聲后,就陷入了回憶中。
十八日前,黑叔像往常一樣駕着馬車回到了唐府。雖然他已年過花甲,但由於年少時曾練過幾招,所以唐奇每一次出門都會帶上他。不過,他並不是馬夫。事實上,只有唐奇去見那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會去駕車。
雖然唐奇貴為一縣之主,可是每次與那人相見,卻總是躲躲藏藏的,好像生怕有第三人知道一樣。不過儘管唐奇對此事總是守口如瓶,可是他卻對黑叔沒有那麼多防備。雖然沒有直接告訴他那人姓甚名誰,卻也在無意間透露了來者的身份,一位杭州高官的親信。儘管武康的縣令和杭州官員秘密聯繫有些不正常,可是黑叔卻是沒有想那麼多,而且這也不是該他想的事情。
回到唐府後,唐奇就到書房去處理一天的公務,而他也將車馬安置到了馬廄中。他本想回屋換一身衣服,卻不想小四一臉急色地狂跑了過來。
小四是他撫養的一個棄嬰,雖然是個啞巴,但對於膝下無子的他來說,卻也是難得的天倫之樂。
“咿,呀……”小四一跑到身前,還不等緩過氣來,就不停地比劃着。
儘管對外人來說,小四的語言就彷彿無字天書一樣晦澀難懂,但黑叔卻是片息間就知道了小四要表達的意思。
“你真看清了!”聽完小四的描述,黑叔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娘子竟然和一個黑衣男子在一個房間裏呆了小半個時辰,而且還是關着門的……下面的畫面他不敢再想,帶着小四就要去找唐奇,可是走出兩步后,卻又停下了腳步。
畢竟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小四看錯了的話,那罪責可不小。因此,一向謹慎的他便決定先去查探一番,不多時,他就來到了房外。剛側耳一聽,眼中登時就燃起兩股怒火。
一向穩重的他頭一次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也不按計劃去告知阿郎,直接一腳就踹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