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不可思議的一天
“簡這傢伙，竟然那麼快敗下陣來了。”在大樓五層、最右側、面向大門的一間屋子中，坎蒂絲正用一架天文望遠鏡對準吉爾，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大樓。
大樓內部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天井。天井內，有兩座貼着樓層拔地而起的蔓藤狀樓梯，每隔半層，樓梯上就會“結”出一個直徑2米、高2米圓柱平台。其中，有長着金橘樹和李子樹的，有種着薰衣草和向日葵的，有養着金魚和小烏龜的，等等。
一群十二來歲的大孩子們在悉心照顧着他們自己的“朋友”。吉爾的出現吸引了他們的注視，活潑一些的還向他打了招呼，向他問好。
“咚咚咚”，伊娜敲了房門。
“誰啊？”站在門后等待已久的坎蒂絲故意拉長聲音地問道。
“你覺得還有誰呢。”伊娜笑道，“能不能開一下門。”
“不行，有其他人在。這個人昨晚追了我好幾條巷子呢。”
吉爾向伊娜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這個人。昨晚我是實在餓得不行了，除了好奇，我更在意你是否能分一塊麵包給我吃。我保證，我沒有任何惡意。“”
“我，我暫且相信你吧。剛剛用望遠鏡看你，長得還蠻帥的，要是姐姐還沒……”
“坎蒂絲，把房門打開吧。”伊娜插話道。
“不行，我們之間的事還沒解決呢。我怕你教育我。”坎蒂絲說道。
“我保證不會。”伊娜頓了頓：“我先檢討，最近一段時間我狀態不太好，對你愛理不理，沒顧全你的感受。我跟你道歉。”
門慢慢地打開了。坎蒂絲看看吉爾，再面向伊娜：“我也是。離家出走，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但絕對不會去偷東西。當時是肚子餓了，發現麵包店的門沒上鎖，我才進去的。門真的沒有上鎖。”
“我相信你。”伊娜接連點了兩下頭。
吉爾的視線卻牢牢地鎖定在門縫中、房間深處飄窗上的那架天文望遠鏡。因為視角受限，他只能看到目鏡、尋星鏡和紫黑色鏡筒的一小部分。他極力將身體向右傾斜，看到位於鏡筒上、尋星鏡鏡口下方的兩顆黃色星星，這正是他放在格森大廈天台上的那架天文望遠鏡啊！兩顆星星是伊娜動手貼的……為了不讓伊娜發覺，他很快將身體擺正回來。
“咕嚕嚕”，一陣聲響引得三人大笑起來。
“我午飯還沒吃呢。”坎蒂絲說道。
“走，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西紅柿意大利麵。”
看着伊娜的背影，吉爾眼睛逐漸微紅，雙手握緊成拳。這一刻，他終於下定決心，不管接下來事態如何發展和多變，都要讓伊娜將這份快樂保持下去。
他和坎蒂絲並排在餐廳的凳子上坐立，看着伊娜忙碌的背影，一陣暖流湧上心間。猶豫了十秒后，他起身，準備離開：“我走了。”伊娜頓了頓，將剛拿出來的一人份的意麵放回意麵袋，拿着意麵袋轉過身：“我還能見到你吧？”
吉爾緩慢地點頭。他快速地低頭拿出手機確認一番后，拿起右側桌角一個“今天想吃些什麼”建議框內的便利簽和筆，寫上自己的號碼，繞到桌子另一邊，遞給伊娜：“隨時可以聯繫我。”
剛走出“藍色曼陀羅”，吉爾發了一條信息給費爾南多，說他沒有失憶，讓對方整理一份JA董事會成員的詳細個人信息和能找到的所有黑料給他。2秒后，費爾南多回復了一條信息，寫着：記得欠我一頓漢堡。同一分鐘內，費爾南多將資料發了過來。資料中，一個陌生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索朗。
索朗，五十六歲，馬利蘭州巴爾的摩縣人，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曾服役於德魯斯空軍，官至上將，有一位五歲的孫女。只有這些！其他信息欄都是空白的，這讓他即疑惑又好奇。
隨後，費爾南多發來一段標綠的話：在你失蹤后的第五天，你17%的股份便被稀釋了，貝克特拿了8%，索朗拿了5%，剩下的4%分別被格朗姆和詹姆斯等分。
我認為，你的失蹤是有人預謀的，小心！！！
“果不其然。”吉爾感嘆道。費爾南多的提醒強化了他的預感。
剛感嘆完，吉爾又收到費爾南多的一條信息，寫着：本來想和你視頻，但一想你肯定會拒絕我，就放棄了。他們的黑料需要一點時間，弄好了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記得早點履行你的義務。再見。
吉爾覺得這份感覺好懷念，不禁笑出了聲來。
接下來，他想去格森大廈看看，即便那裏已經殘破不堪。途中，他路過一家名為“BNG”的漢堡店，碰上該店的活動日，是在規定時間吃完一份巨型牛肉漢堡，便可免單。這吸引了不少客人，店內加油聲此起彼伏。
再者，他突然想到自己需要找一份工作，而打工是最適合的。如果旁邊有人，一定會勸他去接管“ALESS”或者去JA上班，如此一來，既解決生計也不必擔心自己黑戶的問題。但，“ALESS”現在由伊娜管理，他不必去多插一腳，至於JA，他現在回去並不在自己的預期內，因為那不會起到任何作用。況且，不管選擇去哪，都很大程度上會限制他的活動自由。
吉爾決定進去看看熱鬧，也碰碰運氣。
店內，眾人加油助威的一排參賽者中最顯眼的是一位頭髮精短、臉龐圓鼓且紅潤、年齡大莫七歲的小男孩。吉爾見他一手托起漢堡咬上一口，還沒咀嚼完，又托着另一隻漢堡咬了一口，嘴巴一張一閉讓臉頰鼓得像個氣球。
“小哥哥加油。”觀眾中，一位扎着雙馬尾、有一對異色瞳孔、穿着粉紅色連衣裙和一雙白色娃娃鞋的小女孩大喊着助威道。她的右側，貼身站着一位梳着中分、帶着金邊眼鏡充滿書生氣的1米8的青年，時刻把控着其他人與她安全距離。
不到2分鐘，托盤上的兩個漢堡就沒了影子。毫無疑問，小男孩獲得了這場活動的勝利。
小男孩顧不得插嘴，兩眼眨巴着對一旁計時的男店員說：“我還要兩個漢堡，待會餓的時候可以吃。”
店員猶豫。
小女孩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第一時間被旁邊的青年出聲攔了下來。她渴求地對青年眨巴眨巴眼睛，但依然被對方搖頭拒絕了。她泄氣地嘟嘴，別過頭不看青年。
“我幫他買單。”就在沒人回應時，吉爾站了出來。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把目光投了過來，而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享受這樣的待遇了。他跟着店員走向點餐枱，付好錢，接過漢堡，轉身遞給身後早已翹首等待的男孩。
“謝謝。”男孩乾脆地接過漢堡便轉身朝店外走去。
等大家都轉移開視線，吉爾輕靠到點餐枱上，向裏面的女店員問道：“你們這招人嗎？”女店員微笑着沖他搖了搖頭。
“謝謝。”這樣一來，他連補充說明的機會都用不上了。
去格森大廈的路上，吉爾發現有一輛黃色甲殼蟲在跟着他。對方也不施用任何技巧，始終貼着路的左側，和他前後保持5米的距離。他斷定這不是他的錯覺！幾分鐘后，他故意轉入一條單行道，又猛地來了個急剎車。
果不其然，甲殼蟲跟了過來。它慢慢地停下，然後往回倒，停到吉爾邊上。
副駕駛車窗降下來，小女孩探出整個腦袋，向吉爾揮手道：“大哥哥，我們剛剛在店裏見過面的。我叫邁亞，你的名字是什麼？”
“吉爾。”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很缺錢嗎？”陽光下，她那一藍一棕色的眼睛格外耀眼，彷彿會笑。
吉爾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小女孩會開門見山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不是我，是他跟我說的。”小女孩指了指正駕駛上的青年，“他說，你遲遲沒從櫃枱離開，絕對不是去和那的大姐姐約會，極有可能是去找工作的。我不信，大哥哥那麼慷慨，看着也不像窮人。你快告訴我答案吧，到底是不是？我在和他打賭呢，我賭你，不缺錢。”小女孩使勁地和吉爾眨着左眼。
“邁亞，你輸了。”青年肯定道，“我可看到，他剛剛猶豫了。”
“哎呀，就差那麼一點。”邁亞懊惱地一屁股坐回到副駕駛，從青年的手上拿過一張金白色紙片從窗口遞出來：“大哥哥，浩克已經聯繫好了，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打上面的這個電話。”
吉爾接過紙片，看到上面寫着西頓餐廳，約翰，和一個號碼。他知道西頓餐廳，那是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離“ALESS”不遠，待遇能勉強幫助他解決日常開銷和卡羅琳的債務。不得不說，他心動了。
“大哥哥打算去哪，要不要捎你一程？”吉爾將紙片揣進口袋，剛準備說聲謝謝，卻被邁亞搶先問了他一個問題。
吉爾猶豫，但還是開口了：“格森大廈。我自己騎車過去，離得也不遠了。但還是得說聲謝謝。”
邁亞笑着向吉爾揮手道別，然後升起了車門玻璃。
看着甲殼蟲遠去，吉爾不自主地笑了起來，笑這一切發生地太意外，好像在一場不可思議的夢裏。一陣車鳴聲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提醒他該繼續趕路了。
到達目的地，他看了時間，是15點55分。他站在馬路對面，雖然格森大廈被防護網包裹得很嚴實，但他能通過那鋼架的晃影和剩下半邊的露出的天台知道，樓體上半部分的右側已經不翼而飛了。
他不禁聯想，伊娜是抱着多大的勇氣和努力上到天台找回望遠鏡啊。
他剛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聲短訊提示音響了起來，和他猜想的一樣是寧發過來的，是確認送衣服的時間。他回復到，我回到住址需要40分鐘左右。
今天吉爾所有行程都在一個大的三角區域內。“ALESS”和格森大廈處於兩條邊線上，共同指向一個地點，卡羅琳的家。通過地鐵、自行車等一番周轉，16點45分，他才終於到達第二幢旋轉大廈的樓下。
往大樓內走時，地下車庫出口傳出一陣低沉且雄厚的轟鳴聲，轉過身看到一輛紅色跑車急馳而出，上面坐着的正是上次他和卡羅琳在電梯內遇到的女子。女子也注意到吉爾，向他拋來一個媚眼后架車遠去了。
一位身着職業裝的女子早已在房門口等待着。她看到吉爾走過來，確認其身份后，蹲身抱起地上的四隻盒子，筆直地貼牆站立。
“辛苦了。”吉爾寒暄道。同時，他打開門讓出道給女子，讓她先走進去。
女子點頭。她放好四隻盒子，和吉爾告別後就走出了房間。
當房門合上的那一刻，不知怎麼的，吉爾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感。他閉着眼睛躺在球椅上，享受這片寂靜。當他睜開眼，看向窗外，明明回來的時候還是大白天，才過5分鐘，東方的天際已經逐漸被夜幕籠罩了。他看了時間，是17點1分。
“不知道伊娜現在在做些什麼？”他想。
下午，吉爾離開“藍色曼陀羅”后，伊娜在坎蒂絲的房間和她聊天，除了推心置腹的心裏話，還詢問了她研究天文望遠鏡的進度。中途講着講着，她提及了吉爾，只不過是用某朋友來替代了。
之後，她收到卡羅琳的信息，讓她晚上回修道院一趟，想和她談談。
她只能推掉和坎蒂絲、大家約定好的晚餐。
16點55分，她回到斯圖雷特，伊娜已經提前買好了晚餐需要的食材。
“貝克特臨時有事會晚些回來，叫我們不要等他。”伊娜邊寄圍裙邊說道，“姐姐，我們倆可是好久沒有好好坐在一起吃飯了。”
“那還得感謝某人呢，給我們創造那麼好的機會。”卡羅琳笑着說道。
今天的晚餐是西葫蘆菌菇牛排。她們分工合作，卡羅琳負責配菜，伊娜負責烹飪，10分鐘后她們便把晚餐搬上了餐桌。坐定，卡羅琳扶手拖着下巴，一臉微笑地看着伊娜。
“你那麼看着我，讓我感覺毛毛的。”伊娜聳肩道。
“那麼多天沒見，這不得好好多看幾眼么。”卡羅琳說道，“你清瘦了。我覺得，你沒必要把自己的時間排得那麼緊，你懂我的意思，你得適當休息一下，給自己放個假。”
伊娜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她伸手把叉子舉起來：“我會考慮的。吃吧，嘗嘗我的手藝，看有沒有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