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從死亡的方向看(2)
這部小說保持着鄉村敘事的傳統,同時又隱含着一個童子的更為天真的審視方式。那些鄉村女教師和女知青,是黑子青春期的暗戀偶像;對母親的溫情敘寫,看起來更像是作者所舉行的秘密戀母儀式;小說中最重要的形而上象徵是赤毛婆婆,她是大地祖母的象徵,代表着人間最後的正義、仁慈及其對黑暗的超越,她的圓寂就是一次贖罪的典禮,在大洪水之後,她用自己的愛定義了此前所有的死亡。小說作者利用她製造了一次虛構的靈魂升華運動。她是大地上最後的救贖者。
黑子考上大學,為小說提供了另一個明亮的結局。但這無疑只是一種虛妄的希望。黑子在這種希望里逃遁,企圖越出“曲柳村”的嚴酷命運,但母親卻還要送他盛滿穀粒的荷包,其功能是讓黑子不要忘了鄉土,並不斷充實其生命。但在我看來,這細小布包所裝載的,其實就是逃亡青年的全部祖先和鄰人。他將背負着那些死去的亡靈在他鄉行走。他無法超越自身的命運。在死亡之書的最後一頁,我們看見了種族的堅硬宿命。
《死亡之書》意味着李西閩的跳躍式書寫。以前他寫過不少鄉村和軍事題材的作品,在經歷了幾年的“恐怖小說”寫作之後,他又開始繞過類型小說,進入更純粹的文學敘事,去敘寫死亡及其所有跟生命相關的事物。儘管重新涉入這個領域,但他已然擴展了我們對鄉村經驗的感知空間。在死亡敘事的某個終端,文學的生命正在艱難地蘇醒。
二○○五年三月五日寫於上海莘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