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書》 序(1)

《死亡之書》 序(1)

文/北村

西閩交託由我來寫他《死亡之書》的序,至少有一個堅強的理由:在他描述的那個鄉村,我生活了整整十二年,從周歲我就由當鄉村醫生的母親抱到這個叫河田的地方,一直到我初中一年級,我才離開前往縣城。在某種意義上,我和西閩是真正的同鄉。我們操着同樣的方言,注視着同樣的鄉村風俗,他在本書中描述的所有鄉間景象,我耳熟能詳。但很奇怪的是,在我大學畢業之後,我才得知有一個寫小說的同鄉,因為作為一個部隊作家的身份使他逸出了我的視野。

也許由於同樣的原因,西閩的創作才華也許沒有得到足夠重視。他是那種被稱為“性情中人”的人,個性自由狂放,敏感,體驗極端,他只指出事實,從不講述思想。但他的作品常有一種直接從事實中逼近目的的能力。在本書中也是這樣,這是一本描述死亡的書,這些死亡發生在鄉間,從而使每一種死亡事件變得詭異……作為死亡目擊者的少年黑子,他的黑色的眼睛記錄了所有的死亡事件,有的意義非凡獨特:李來福試圖餓死自己,最後累死了自己;王時常被打死,最後他像一隻豬一樣被殺豬刀捅入;王其祥則染上了狂犬病,像一隻狗那樣死去;王喜貴被凍死;賭鬼王老吉為了贏得可憐的食物打賭,活活被地瓜干撐死;李遠新父親患腸癌為了讓家人快樂,一天吃一隻雞吃死了;酒鬼丘土生掉到糞坑淹死;董春水死於雷電;李文魁為了替兒子除掉情敵,自願撞死在兒子情敵的車輪下……也許你會對西閩如此密集處理死亡事件感到不舒服,但我讀完書後,突然感受到另一種真實:即使這些事實不是真實的,但他寫出了另一種真實,即死亡本身是真實的。少年黑子自從失去了父親之後(這像是一種失去庇護的隱喻),他就開始目睹各種各樣離奇的死亡,而且這些死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卑微性。我要說,這是真實的,因為這種活着的卑微性是真實的。在曲柳村,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的本質,荒謬的生存和荒謬的死亡是一回事。他們只是以死的方式來活着,這是多麼可怕的體驗。

書中有一些細節會把我突然打動:如王其祥得狂犬病臨死前要和我“交個朋友”的最簡單最真誠的願望;老獵頭的宿命;黑子養父在洪水中救人而死;啞巴大叔在大飢荒時為了拯救全村人嘗野菜而死……這些死亡具有了崇高性。使得一本死亡之書加入了生命的重要內容。啞巴和盲妻無法交流的描述也充滿了隱喻。

但這仍是一本寫惡的書,死之書的另一種名稱就是惡之書,因為書中的人無法掙脫卑微而死的命運。這裏的惡被解釋為一種貧窮的宿命,所以,窮、惡、死在書中是一回事,它們有了因果關係。在少年黑子的視界中,他的鄉村記憶就是惡和死的記憶,當然也有愛和生命的印記,但相比之下,窮、惡和死的記憶更為深切,連全書中唯一的一次動物的死亡:老牛的死,也是悲哀的。它的命運似乎是這個村子的所有人的命運寫照……螻蟻般的存在。這就是黑子“無父”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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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的28個死亡案例:死亡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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