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慘叫(4)
在曲柳村,一些古怪的人都是惹不起的,比如啞巴大叔,比如赤毛婆婆,還有一個後面才出場的殺豬佬洪七,也包括黑子的繼父撐船佬。
黑子和啞巴大叔的親近,着實改變了一些他在曲柳村孤苦的處境,但他不可能擺脫噩夢。
4
母親的角色十分低微,甚至是不值一提。她是一個馴良的女人。撐船佬對她實施的一切行為,母親只是默默地忍受。彷彿只要她和黑子能在這貧困艱難的歲月中活下去,就足夠了。活着對她和黑子而言是多麼重要。母親像只牛,不停地為撐船佬也為她自己勞作着,她很少關懷黑子,黑子除了吃飯時和她在一起,其他在一起的機會極為有限。母親在黑子心裏就是一團黑影。
黑子目睹了撐船佬欺凌母親的全過程。
那個晚上,母親做好了稀粥,炒好了青菜,和黑子坐在飯桌旁等待撐船佬把船停好后回家吃飯。
母親在飄搖的小油燈下端詳着黑子。
黑子餓極了。他的眼睛盯着的是那沒有幾顆米粒的稀粥。他沒有辦法顧及母親目光的輕柔撫摸,那種撫摸對他而言是那麼的遙遠。
母親的目光異常的複雜。
“黑兒,再等一會,等他回來再吃,好么?”
黑子沒有聽見母親的聲音,也許是母親的聲音太微弱了,蚊蟲一樣,也許黑子的心思全放在吃飯的想像上了,他想像着那稀溜溜的粥水怎樣進入他的嘴巴,怎樣滑到肚子裏去,變成幸福的源泉。黑子不停地吞咽着口水,他的肚子裏有一百隻或者一千隻青蛙在咕咕直叫。
母親的臉扭曲着。
她十分的無奈。
她只好說:“黑子,如果你實在餓得撐不住了,那麼你就先吃吧,少吃點菜,唉!”
黑子真真切切地聽見了母親的話,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那個瓷碗。
黑子剛吞下一大口稀粥,剛感覺到進食的快樂,撐船佬就回來了。
撐船佬看到黑子先吃,顯然氣憤,他那五官擠在一起的臉上似乎從來沒有舒展過,現在擠得更緊了,像一個沒有長好的歪瓜,這個歪瓜上的那雙小眼睛迸射出惡毒的光芒。
撐船佬強壯的腳往地上使勁跺了一下,“咚”的一聲,母親和黑子都感到了震動。撐船佬大聲咳了一聲似乎是強壓住怒火坐在了桌旁,端起瓷碗,自顧自地吃起來。他也着實餓了,撐船是十分辛苦的體力活,他來不及夾一口菜吃,一碗稀粥稀里糊塗幾口就喝下去了。他喝粥的聲音極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頭牛飲水的樣子。
黑子不敢吃了。
他必須等撐船佬吃完之後才敢放心大膽地吃,他怕他吃粥的樣子不小心惹惱了撐船佬,那麻煩就大了,說不好聽的話,他或許就連喝粥的機會也會被無情取消。所以,黑子只有聽撐船佬喝粥發出的怪聲,自己忍受着飢餓帶來的巨大痛苦。撐船佬喝粥誇張的聲音暫停了一下,他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大嘴裏,他嚼了一下就不動了,他努力地把小眼珠子往外鼓,鼓出了他積蓄了一陣子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