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端倪
戊末二刻,白虎衙內一片寂靜,江小白俯首案前,雙眼凝視着搖曳的燭光,思忖起了這幾日發生的事。
其一是眼下的怪疾一案,如今玥兒父親與那十七名腳夫的癥狀雖以得到解決,但仍有許多問題未有頭緒。
下毒者是誰其動機又是什麼?玥兒父親口訴的那名奇怪女子,會不會與此事有關?而這兩點,到目前為止幾乎是沒有一絲線索。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如若不趕緊找出下毒者,恐怕很快就會有下一名受害人出現。而且,這事的背後,興許還和嶺南郡有關。
其二便是那算命先生,李老闆的出現可說得上是一個驚喜,如若不是他,這怪疾一案只怕還無絲毫進展。可此人的身份卻是個迷,其不僅會使八卦身法,並且還識得秦岳,他與秦岳又會是什麼關係?
想到這,江小白不禁揉了揉頭,在木桃峰上的三個多月里,秦岳除了講訴一些江湖趣事和傳授武藝外,對其自身的事所言極少。可以說,他對秦岳的了解也許還不及來向他打探消息的任莊主、李老闆多。
此時,聽敲門聲響,江小白收回思緒,沉聲道:“進來。”
便見一眯着笑眼,長得高瘦的男子推門而入,將門悄聲合上后,恭敬道:“老大,有事找我?”
江小白微頷首,示意蕭能守坐下,將方才所想整理了一番后,沉吟道:“查一查東城市面上所有貨鋪、食肆的交割記錄,以及近一個月越京城門的通關過所記錄,留意下有無從嶺南郡而來的商人或商隊。”
“額?”蕭能守一怔,撓頭道:“平白無故的去查那些商賈、店鋪作甚?”
江小白睨着他,淡笑道:“我問你,如果讓你悄無聲息地去毒害十七人,你會怎麼做?”
“十七人...”蕭能守思量了片刻,喃道,“目標如此廣,大概只能從酒食上入手了。”
話罷,他倏地一頓,恍然道:“老大,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不錯。”江小白一點頭,接話道:“玥兒父親在湞陽時便已出現了中毒的癥狀,所以我推測此毒極有可能是從嶺南傳入京內,而那十七名腳夫應是吃了某種摻合了毒藥的酒食,至於是什麼,或許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說到這,江小白頓了一頓,又補充道:“還有,碼頭那方面也查一查,越京城四大城區,偏偏是這東城出了事,我想,興許與這運河有關。”
蕭能守眼睛一亮,只覺得江小白的腦袋委實比他好使,只是想了一想,眼中的神色又微暗下來,有些為難地道:“老大,那碼頭的商船與東城的貨鋪數量甚多,以我們目前的人手,恐怕得查到來年。而且,想要調出城門的通關紀錄,還得有相應的公文才行...”
江小白微微頷首,托着下巴道:“看來得找施文賦談談。”
施文賦昨夜並不在白虎衙歇宿,江小白是清早時在院門前等到的他,一臉的倦態與還未散去的胭脂、酒味,想必是風流快活了一整晚。
見江小白一早就在門前守候,施文賦略微一愣,打了一呵欠,問道:“江主事,這一大早的站在院門前作甚?”
江小白簡單地作了一輯,道:“卑職是在等候大人,有案情彙報”
“哦?”施文賦眼眉一挑,輕問道,“有何進展?”
江小白正要開口,施文賦又打了一呵欠,擺手道:“不急,邊走邊說,本官得喝口熱茶解解乏。”
書房中,待江小白彙報完案情,施文賦也已將茶水泡好,他輕撥動着杯蓋,朦朧的茶煙將他的神情氤氳看不真切,片刻,他才將茶水喝下,暢笑道:“好,好!想不到江主事這麼快就查出了眉目,我朝真是給敝人派了一得力幹將。”
江小白沉着道:“大人過獎了,卑職只不過是儘力而為罷了,那麼方才提到的...”
“敝人說過,江主事為衙辦事,本官自會全力支持。”施文賦呵呵一笑,已是草擬好了的公文遞至江小白手中,“至於人手方面,江主事你新來乍到又年紀輕輕,他們會心懷不服也屬正常,本官會去說道說道。”
施文賦這般熱切的態度,讓江小白一時間也摸不准他葫蘆里究竟在賣什麼葯,但至少公文已是拿到手,便施了一禮:“謝大人,那卑職就先行告退了。”
施文賦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又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起來,一宿疲乏倒也清醒了幾分,只是一雙鼠眼滴溜溜地亂轉,不知在想些什麼。少頃,似是心中已打定主意,即吩咐下去喚來邵逸飛,將方才種種說與了邵逸飛聽。
邵逸飛聽罷,神色有了幾分隱憂:“這麼說,這江小白還真有幾分本事?”
“本以為他那點人辦不成什麼事。”施文賦眼光閃爍,負手走到窗前,沉吟道,“看來還是小瞧他了。”
邵逸飛急切道:“大人,這般下去,那小子恐怕很快就會在衙里建立威望,要不在暗地裏給他下下辮子?”
施文賦卻是呵呵一笑,看向了窗外枯黃的藤枝,平靜道:“藤葉枯了,就結不出果子了。”
“大人...”邵逸飛還想說什麼,卻聽施文賦打斷道:“上次你查的事,可信度有幾分?”
見施文賦無心再談,邵逸飛也沒再多語,恭敬答道:“十成。”
施文賦嘴邊滑過一絲冷意,笑道:“有空讓人把院子裏的枯樹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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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施文賦的口諭,眾衙吏們自不敢再像先前般敷衍江小白,紛紛開始了行動,蕭能守和李木也拿着公文去了城門關口。蕭條的白虎衙霎時變得忙碌,倒有了幾分往日的風采。反而是江小白成了現階段最閑的一人,即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他便決定看望下沈玉與柳凌霸娘親二人。
白虎衙的東廂院本是值守人員歇宿的地方,如今衙內衰微,這幾處房子便空了下來,沈玉與柳凌霸的娘親就暫居在此處。施文賦自上次談話后,便再沒過問此事,而趙公子也在那次茶宴后,沒了動靜。
江小白倒不擔心趙順會有何密謀,雖說以趙家的權勢,想要對付現今的白虎衙,易如反掌。但這終歸是朝廷的機構,還是專屬於皇室的機構,若趙順敢有妄動,那朝中的其他勢力必將會以此為由,對趙家的黨羽進行討伐,正是清楚這點,江小白才敢將沈玉接到白虎衙里。
“咦,江主事這是要去哪兒?”
通往東廂院的廊檐下,忽地傳來一聲叫喚,江小白循聲望去,頗有些詫異,淡笑道:“原來是司主事,現下無事,便四處走走。”
司眏點了點頭,倒也沒再接話,只是拍了一拍江小白肩膀,低聲道:“江主事,你可聽過一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江小白略微一怔,還未細問,人便離了去。
司眏此人,江小白也是了解一二的。早些年,其父親曾在南淮凌波城擔任縣令,司眏則在轄下任縣衙捕快,幾年前,司北門告老還鄉,司眏便從凌波城調離到了白虎衙任職二處主事。
望着司眏背影,江小白皺了皺眉,依照上任時淡漠的態度,司眏應是施文賦的人才對,可方才那話又是什麼意思?
遐想間已是到了東廂院房,白奇與柳凌霸仍舊守在門前,這二人現在的身份也是白虎衙吏,此時都換上了白虎衙特有的黑色勁裝,見江小白到來,二人趕忙上前,恭敬道:“江大人!”
江小白擺手道:“都自己人,沒那麼多規矩,我來看看沈玉和老太太。”
“都在裏頭呢。”柳凌霸推開門,便見房裏頭一老一少相談甚歡,也不知沈玉說了什麼,逗得老婦人開懷大笑。
這還是江小白第一次見柳凌霸的娘親,雖是身軀佝僂,白髮蒼蒼,可臉色紅潤,精氣神兒看上去倒還不錯。
“江大人,你怎麼來了!”
沈玉抬眼便看到了門口的江小白,詫異的睜圓了杏眼,急忙站起身,將他迎進屋來。
江小白微頷首,淡笑道:“今日有空,便來看看。”話罷,轉向了老人,目光殷切地道,“老人家住的還習慣不,要有不適的地方,可讓柳大哥轉告我。”
“這兒清幽雅靜,又有小玉這麼好的姑娘照顧陪伴,老身高興都來不及呢,哪還有其他奢求。”老婦人慈眉善目,語氣祥和道,“倒是麻煩江大人您了,雖常聽凌霸和小玉提到你,沒想到卻是個這麼年輕的小伙,老身實在是過意不去吶。”
江小白含笑道:“不麻煩,您老就安心在這住下,先把病養好了。”又看向了沈玉,打趣道,“沈姑娘,辛苦你了。”
聽得老太太誇,(又得江小白誇讚),沈玉臉泛一絲紅暈,低語道:“都是託大人的福,我才暫時有這麼一處安身之地,老太太別嫌我煩就好了。”
“不嫌煩,不嫌煩。”老太太呵呵一笑,瞟了眼柳凌霸,忽地道,“凌霸,娘突然想吃酸梅,你給娘買去。”
柳凌霸微微一怔,小聲道:“娘,江大人還在這呢...”
白奇聽出了老太太的話里意,一拽柳凌霸的胳膊,笑道:“既然老太太想吃,那就去買唄,走吧,哥陪你去!”
柳凌霸有些為難,但見娘親目光殷切,似乎真的想要吃酸梅,只好應道:“娘親稍等,孩兒這就去買。”
沒想到這柳凌霸身材魁梧健壯,在娘親面前卻跟個小娃兒一樣,江小白淡淡一笑,耳里卻忽地傳來“噗”的一聲,轉眼一看,卻是老太太跪倒在了地上。
江小白驚愕之下,連忙上前攙扶:“老太太,你這是作什麼?”
老太太涕淚連連道:“江大人的恩德,老身無以為報,願來生為奴為仆,報答您的恩情!”
江小白見她行如此大禮心下惶恐,疾聲道:“老太太言重了,先起來再說。來,沈姑娘也搭把手。”
二人將人攙扶起,便聽老太太抽噎道:“凌霸這孩兒心底耿直,自打我患疾后,他便說去富貴人家中做工賺錢。這些年來,他半年才歸家一次,雖是賺取了些銀兩,可卻弄得滿身是傷,問他做了什麼,他也支吾着不說。”
說到這,老太太已老淚縱橫:“哎...其實他不說,我這做娘親的也能猜到一二,如今凌霸跟了大人您,老身也就放心了。”
看着老太太溝壑不平略顯滄桑的臉,江小白驀然間就想起了江夫人,一時間感慨良多,便拍了拍她的手,誠摯道:“您放心,柳大哥他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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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到了日落之時,也不知是否想起江夫人的原因,江小白在房裏頭閑談了許久,直至傍晚前才回到自己廂房,才打開門,就見蕭能守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老...老大,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