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四衙
?在江小白離去不久后,顧楓又折回到了偏廳中,只見他眉頭緊鎖隱隱之間似乎有些擔憂:“王爺,這江小白竟敢將您的賞識拿來當作提條件的資本,如此輕浮之人,真能勝任白虎衙一處主事?”
三王爺聽后捋須一笑,卻是反問道:“顧楓,你認為那是輕浮?”
顧楓一怔,想了一想還是沒明白三王爺話中的含義,便點了點頭。
就見三王爺笑得更是開懷了些,道:“顧楓吶...你什麼都好,就是在本王面前太過拘謹了。”說罷,又是捋了捋顎下的須鬢微笑道,“本王倒覺得他不僅能勝任,而且會做的很好。”
三王爺與顧楓兩人間的談話,江小白自然是不得而知。在越京府那陰暗潮濕的大牢裏待了幾天,身體早已是邋遢不堪,沐浴完畢換上整潔的衣裳又將滿臉的虯髯剃乾淨后,這才有了幾分身為十八歲男子該有的少年模樣,雖說長得並不白甚至還有點黑,但五官精緻倒也稱的上青年才俊這一詞。
....
黃昏傍晚,華燈初上。
越秀閣內房舍眾多,九轉迴廊,若非是有着下人領路,江小白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在這兒迷路。
在這人聲鼎沸極其繁華的越京城裏,擁有一座佔地廣且極為寧靜的雅苑,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對於三王爺這般的王公貴戚而言,卻也不算什麼。相比於王爺府的端莊威嚴,在這幽靜雅緻的越秀閣里會客更顯得隨和與私人一些,這便更令江小白好奇將他從大牢裏救出來的會是何人。
不多時,江小白已隨下人來到了正廳之中。與越秀閣雅緻的風格一般,正廳內並無多少金銀器皿,擺置的皆是些翎毛花卉亦或是山水人物的集錦幅畫。在廳內的左右處分別放有四尊楠木大案,一進門便能聞到有股淡淡的楠木香充斥鼻尖,案上所擺放的食盤餐具也都是瓷器,處處盡顯典雅之風。
待眾人都入座,丫鬟婢女紛紛呈上了瓜果酒食,琴師舞姬等亦開始了表演,笙簫合鳴琴聲四起,舞姬們便如同那雲中仙子一般在“瑤池”當中翩翩起舞。
廳內只坐有五人,正座上的自然是這越秀閣的主人三王爺,而左面首案上坐的是顧楓,在他下面便是帶着笑容品賞着舞姬們表演的江小白。
右面首案上坐的是位婦人,一身白色錦繡長裙,長發披肩宛若流雲,舉手投足之間吐露出淡淡出塵之意。位於這婦人下首的則是一位與江小白年紀相仿的少年,束着發,身着黑色錦衣,面上卻是帶着一幅臉譜讓人看不清其容貌。
舞樂止歇,琴師舞姬退場后,三王爺舉起了手中酒盞向眾人示意了番,隨後朝婦人微笑道:“任莊主,聽聞你明日就要返回蜀川,今夜設下宴席,便當是本王為你踐行。”
“三王爺客氣了。”婦人嫣然一笑,舉盞起身將盞中美酒一飲而盡道,“妾身感激不盡。”
“江湖兒女巾幗不讓鬚眉,好,好!”三王爺縱聲一笑,亦將盞中美酒一口飲盡後向着江小白介紹道,“江小白,本王說的便是這位靜雪山莊的任莊主。”
江小白聽言臉上雖無什麼表情,但內心卻是震驚無比。沒想到從大牢裏救出自己的竟會是蜀川名門靜雪山莊的莊主——任靜!
這可是位威震江湖的大人物,江小白曾不止一次在秦岳那聽聞這位任莊主在江湖中的威名事迹。本以為能在江湖擁有無上名譽的任莊主會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嫗,不料卻是這麼一位氣質出塵的美婦人。
先是三王爺后是任靜,饒是江小白生性穩重,今日之事着實令他感到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舉盞謝道:“多謝任莊主!”
任靜淡淡一笑,卻是沒說什麼只舉盞示意了下。
江小白一愣,這位任莊主出手救下自己卻是沒什麼話要對他說?心中雖是不解,但出於禮數與場合,這種話自然是不能問出口的。便把疑惑埋於心中,將盞中酒一飲而盡。
此時,又聽三王爺開口道:“任莊主,貴庄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朝廷的好友,也幫過朝廷不少忙,解過不少憂。如今邪派猖獗四處作亂,弄得百姓人心惶惶,不知任莊主可否出面,為朝廷解決江湖上的問題。”
江小白眉角一動,三王爺的這番話恐怕才是今晚設宴的真正目的。聯想到前段日子遇到的刑衛司抓捕飲月樓人一事,這場由十二棺傳聞所引起的江湖亂動已然是受到了朝廷的重視,並且讓朝廷也感到了棘手。而貴為三王爺這般身份的人竟也以請求的口吻,可見“越國以武林為生”這話確切不假,江湖勢力在越國的比重也許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強大的多。
便聽任靜盈盈回道:“實不相瞞,本庄自家父雲遊四海后就已極少插足江湖中事。夫君離家而去,如今亦不知所蹤,江湖上的事情,妾身也只怕是有心無力了...還請三王爺見諒。”
聽到這,江小白心中可是十分的敬佩這位任莊主。婦人看不住自己的丈夫,這可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而任靜卻能在眾人面前說出此事,並且始終都保持着微笑儀容,這等端莊淑雅絕非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擬的。
“無妨,無妨。”三王爺呵呵一笑道,“也是本王冒昧了,來,大家飲酒。”
之後便是一番觥籌交錯,聊得也都是些遊山玩水的尋常話語。顧楓亦向江小白敬了幾杯酒,而江小白的注意力則一直放在了那身着黑衣面帶臉譜的少年身上。
這位黑衣少年入席后,便一直靜坐在楠木案上,既不開口說話也未向眾人敬酒,就如透明一般讓人感覺不到一點生息。這般淡漠之人,三王爺卻也沒有不悅,也未向眾人介紹他的身份。
當江小白舉盞向他示意時,這位黑衣少年卻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連忙端起酒盞遮擋住了自己的臉。過後好似想起了自己還帶着臉譜,便又恢復了幾分漠然。
見黑衣少年這般反應,江小白也是怔了一怔,隨後腦里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意。
...
晚宴結束后,江小白自然是隨着下人回去客房歇息,而他此刻的心情則有股說不上的鬱悶。三王爺說任莊主想見他一面,可在宴會中任靜卻從未對他說過一句話,難道真的只是僅僅見上一面?
遐想之間,就在迴廊上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宴會上那黑衣少年。
江小白嘴邊劃過一絲笑意,朝着背影喊道:“姑娘,請留步!”
黑衣少年並不理會,反倒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江小白見此,喊得更是大聲了些:“荊軻姑娘,請留步!”
這回黑衣少年終是停下了腳步,並將臉譜狠地摘下,轉過身子皺眉問道:“你怎會認出是我?”言語之中並無多少驚訝之色,依舊是冷漠淡然。
江小白走上前,嘻嘻一笑道:“很簡單,用聞”
“聞?”
“對,正所謂聞香識女人,你身上所散發出的冷漠氣息,我一聞便知曉。”江小白眨了眨眼,呵呵笑道,“還有就是...”
荊軻蹙起蛾眉,冰冷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你這胸裹的也不緊實,腰肢也沒包上幾層東西。身材婀娜,腰如細柳的,走起路的時候還扭着屁股。我想...但凡不是一個瞎子,那都能看出你是一個姑娘”江小白徐徐說道。
“大膽!”荊軻一聲怒斥,冷漠的臉上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紅暈,隨後竟是執起短刃,向江小白喉間直刺而去。
江小白暗念一聲“卧槽!”,當即施展出八卦步伐躲過這一擊。
然而荊軻一擊未得手,卻不罷休,接連刺出幾回,回回都是殺招。讓江小白躲避的同時,心中大吐苦水。這已經是荊軻第二次對他動殺心了,若非是獲得了殺湖令,還機緣巧合的將令上的內功心法修鍊使得自己功法大增,今夜說不準真要栽在荊軻手中!
“這小妮子真是心狠啊!!”江小白暗暗吐槽了聲,又是閃開了幾次攻擊后,心中正想着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時,就聽“咻”的一聲響動,一道石子飛來彈開了荊軻手中的短刃,化解了她正要發動的下一次攻勢。
還未等兩人驚愕,眨眼之間任靜已出現在了江小白與荊軻面前,淡淡一笑道:“荊軻姑娘,不知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否放過這位少俠一次。”
荊軻一聲冷哼,亦不多言,撿起地下短刃轉身離去。江小白看着任靜,頗有些尷尬地笑道:“多謝任莊主,你又救了小白一次。”
任靜柔聲笑道:“江少俠不必太過客氣,上次救你的其實是我徒兒,而這一次,我也只是碰巧路過而已。況且我看你的武功並不在那姑娘之下,想來少俠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江小白見被說中心事,只好饒了饒頭呵呵一笑,但心中卻是不相信任靜所說的恰好路過,這位任莊主此時出現在這兒,肯定是有什麼事情。
果不其然,便聽任靜接着道:“冒昧的問句,江少俠一身武藝,不知是師承何人?”
江小白恍然大悟,原來任莊主今夜是為此事而來,偷偷的打量了任靜一眼,心中碎念道:“自己的師兄秦岳該不會是得罪了這美婦人,別人看出了自己的武功路數,前來尋仇的吧...”不過細細一想也不太可能,靜雪山莊可是江湖上最有威望的名門正派,就秦岳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又怎會和氣質如此出塵的任莊主有瓜葛呢。
雖說任靜對自己有恩,但秦岳曾叮囑過不可向外人透露他的姓名,便道:“家師曾萬般叮囑過小白不可透露他的一點信息。所以...”
任靜淡淡一笑,打斷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勉強少俠了”話罷,她那雪白的綾羅長袖裏伸出了纖纖玉手,一把短劍已放在手中,“見少俠你身懷絕技,卻是少了把趁手的武器,這把名為月蝕的短劍,便贈送給你吧。”
這把短劍劍長二尺一寸,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淡淡的寒光,劍柄上雕刻着一銀黑月牙之案,正也符合“月蝕”這一名稱。而劍刃雖藏於劍鞘之中,但依然能感受到其散發出的凜冽煞氣。
饒是江小白再不懂劍,一眼看去,也能知曉任靜手上的這把短劍絕對是把削鐵如泥的罕世好劍。即連忙擺手道:“如此重禮,小白豈能接受,還請任莊主收回。”
任靜卻是將劍推於江小白手中,道:“這劍放在這我也無它的用處,送與少俠也算是它的緣分。江少俠若是不肯接受,我便當少俠是瞧不起靜雪山莊瞧不起我了。”
“這...”江小白沒想到在江湖享譽無上威名的任大莊主竟也會使這般無賴的小手段,眼見是拗不過,也只好將劍收於手中,誠摯謝道:“那小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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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白離去之後,任靜並沒有離開,她隻身站在迴廊上仰看着月光,不時地發出哀嘆。不多時,便見一白衣似雪的少女盈盈走來,先是為她披上了一件衣裟,爾後輕聲問道:“師父,那月蝕可是姑爺親自精鍊的玄鐵寶劍,這就么送給他了?”
“若他身後那位真是我要找的人,那這劍就送的應該了。”任靜一聲輕嘆,看向了身旁的少女忽地問道,“巧倩,為師還沒問你,為何救下人家,卻又不肯出席晚宴見人一面?”
白衣少女的臉霎時便羞紅了一片,低着頭支支吾吾的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任靜掩嘴輕笑,這才發現地上不知何時遺落下了一塊手絹,撿起一看,笑得更是嫣然了些,道:“你是誠心躲着別人,可別人卻是猜出來了。”
就見手絹上綉着一副畫,是一座滿是梅花的山莊,畫裏正下着雪,右下角處娟秀的秀着任巧倩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