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和尚不老實
楚凡老老實實聽從苦頭陀的指揮,從“火山口”里費勁抓出了那顆白亮珠子,立在大坑隆起的邊沿輕輕一拋。
白珠靜靜虛懸齊胸高的空中,不起不落。山風拂過,紋絲不動。
苦頭陀咧開了大嘴巴,露出欣喜之色,森森白牙。
玉海花妙目生輝,極小幅度地低頭俯身,不失優雅儀態。胸前波瀾壯闊,奇峰聳立,風光無限好。
她立在高處岩石上俯視下方,渾身肌肉輕微繃緊,曲線美不勝收。楚凡總覺得仙女姐姐像一匹漂亮矯健的雌豹,驚喜而警惕地盯住了獵物。
對於珠子,楚大神棍毫無興趣。
呵呵,這玩意就是他搗鼓出來的山寨版本“神息”。
跟隨柳丫頭、童金學習法術,修復法器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件奇妙事情。
除了材質損壞或者結構破壞的外,極少數法器不能使用的原因,緣於年代久遠,材料不能夠對法力產生足夠的感應。
其中的道理既簡單又深刻,放之宇宙皆準。
在一個封閉系統中,總體混亂程度,也就是熵,只增加不減少。
呈現在生活中的情形則是,煤碳燃燒發出光和熱變成煤渣,水晶杯子摔碎變成水晶渣子,少年郎變成白頭翁……
永遠不會出現煤渣吸收光和熱變成煤碳,水晶渣子跳到空中變成水晶杯子,白頭翁變成少年郎……
因為,熵一直都在增加,不減少。
除非來自外部的強大作用改變了狀況,否則,過程不可逆轉。
比方說電場交感,讓混亂的磁場變得有序;比方說服食了靈丹妙藥,返老還童;比方說仙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比方說聖賢轉世輪迴……
所以製作法器的材料無論多麼高級,用久了自然要疲勞,漸漸失去對法力的感應。
楚神棍大喜過望。
月亮粑粑的,終於找到一件對修士產生強烈威脅的武器。
他從小練就的“飛石”達到了一個恐怖程度,小石子灌注一星靈能后,彈指可以打穿三裡外三寸厚的鋼板,即使武道巔峰的護體罡氣也難以承受。
但,這依舊是人間武力,上不了檔次。
對比修士一劍飛出,千萬裡外取大將首級,只能夠羞愧扒開一條地縫鑽入。
可憐,可憐……用這件唯一的遠程武器進攻修士,有點像用彈弓打巨人,想都甭想。
除了數步之遙的偷襲可能奏效外,人家修士只要意念一動,法力自然而生,改變飛石的軌跡輕而易舉。
然而,假設那顆飛石不能對法力產生感應,情況將完全不同,結局將變得毛骨悚然……
就像巨人如果不躲不抗,彈弓一樣可以把它打瞎,甚至打死……
楚凡經過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細細篩選提煉,用一大堆廢舊法器製作出了十顆小指甲蓋大,對法力一絲一毫感應的珠子。給它們馬馬虎虎取了一個名字,惰性珠。
名字挺普通,卻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兇器。
並非任何修士的身軀都堅逾鋼鐵。在毫無防備挨了一記惰性珠后,他們成為篩子的可能性非常大……
這還沒完……
如果那名幸運的修士沒有成為篩子,結局只會更慘。
惰性珠內藏靈能,入體后炸開,如同開花彈。
更可怕的是,如此陰森詭異的兇器竟然可以量產,楚神棍就是一台人形製造機兼發射機。
而高高在上的修士世界,對此一無所知。
弄出一個神息贗品,讓雲夢擺脫被修士騷擾的困境,正是在製造“惰性珠”過程中靈機一動產生的。
工藝倒一點也不複雜,把惰性材料燒成溶液狀態,包裹住一丁點兒靈晶。靈晶急遽膨脹轉化成靈氣,包裹它的溶液迅速固化,非常像吹制玻璃器皿。
於是乎,一個標準圓球出現了。
控制惰性材料的最終大小與厚度,造出比重與空氣相一致的球體。往空中一拋便可以懸浮,不升也不降。
楚神棍明白山寨版本的神息馬腳在哪裏。
天眼分辨不了神息,卻看得清贗息表面的晶體結構。
因此贗息沒有滑到極致,相對而言容易被拈起,容易被吹動。
另外,儘管惰性材料不感應法力,堅固緻密,但外殼太薄了,只比雞蛋結實幾分。甭說用雷電轟擊,鐵鎚敲砸,一條壯漢用手掌都能把它捏破。
可修士們不知道,短時間內濫竽充數應該沒問題。
柳丫頭嘟起小嘴巴,像一顆嬌艷欲滴的櫻桃。磨磨唧唧,捨不得拋出贗息吸引群狼。
並不是她小氣。
從某方面講,贗品比正品更具備實用價值。
神息超越了這個世界能夠理解的範疇,無法被使用。
贗息則不同。
它裏面包裹精純到極致的靈氣,相當於一塊晶石。
靈脈附生的礦石飽含靈氣,形如晶體,被世間稱為晶石,貴逾黃金。
說一千,道一萬,晶石依舊是石頭。根據雜質和蘊含靈氣的多寡,分上中下三品。
可遇而不可求的,是極品晶石。
靈脈核心,靈氣在高壓下濃縮,凝結成晶,雜質極少,謂極品。
這玩意的珍稀之處,不僅僅在於靈氣飽滿程度是下品晶石的百倍,還在於極難獲得。無論誰家有一道靈脈,也不會為了取極品而去挖掘核心,暴殄天物。而靈脈的靈氣隨着時間推移揮發殆盡,核心又變回了普通岩石。
它一般是地動山搖,靈脈斷裂時,被搶掘而出,存世極少。
像雲夢作為堂堂一國,黃金珠寶無數,但極品靈石僅僅三方。據柳丫頭評估,贗息里的靈氣精純與飽滿均遠遠超過了極品,該稱之為超品才合適。
你叫她如何捨得送出去。
楚凡樂了,丟給她大大小小十幾個“次品”。
其實也算不上次品。
有的不夠圓,有的不夠滑,大部分屬於比重沒控制精確,懸浮不起,或者一鬆手就往天空竄……
裏面包裹的靈氣卻毫不摻假,是扎紮實實“超品”。
柳丫頭高興得蹦起來老高,一個勁咯咯傻笑,全然不曉得保持監國公主威儀。
楚凡按照苦頭陀吩咐從坑裏取出贗息時,故意誇張做出滑溜得提不起樣子。後來又小心翼翼釋放氣場讓山風從珠子兩側吹過,造出紋絲不動假象。
敢明目張胆作弊,是篤定了苦頭陀和玉海花正極度敏感,誰也不用法力進行探測,避免激怒對方暴起發難。再說窮書生學了一點武道,煉出了一點真氣,被發現不算啥。
他估計兩人早就運用過法力抓取贗息,沒有成功。
苦頭陀道:
“善哉,世間竟有如此奇妙之物。滑不留手,虛空懸浮,風吹不動……貧僧看這顆神息,十成里有三成是真的了。玉仙子,你覺得呢?”
玉海花也鬆了一口氣,道:
“傳聞神息至堅至硬,最妙之處在於諸法均不能施加其上,可謂萬法不破。如此這般,又怎麼驗證?”
苦頭陀回答道:
“堅硬好辦,用錘砸斧劈即可辨別真假。只是世間法術萬千,我們沒有時間一一驗證。貧僧聽聞這件寶物連雷電都無法損傷分毫,想以雷霆之法試一試。倘若把它劈壞了,證明就不是真正的神息,玉仙子請勿怪罪。”
玉海花謹慎地調整姿勢,聲音微凜,反問道:“你會五雷正法?”顯然在方才激烈的戰鬥中,對方並未施展雷法。
苦頭陀搖搖頭,苦笑道:
“雷霆之法,以神霄派天乙門的五雷正法最強大,貧僧的雷法卻入不得流。寺廟早起夜寢誦經,要扣法鼓,吹法螺,執法劍,建法幢,震法雷,曜法電,澍法雨,演法施。貧僧馬馬虎虎能震響法雷,頂多劈碎磚石,連靈動境界仙師也傷不了。”
玉海花並沒有放鬆警惕,冷冷道:
“好,那你試試。”
苦頭陀又說道:“貧僧的雷法威力極弱,需要靠近一些才好。”言畢踏上前三步。
玉海花厲聲喝道:“退後。”
苦頭陀停下了,身軀微側,神情悵惘地望向神息,苦笑道:
“阿彌陀佛,玉仙子何必如此……你我交手多時,非常清楚貧僧的功力稍遜於你。若是去搶奪神息,定然無法躲避撲擊。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先前偷偷試過了,用法力根本攝不動這顆珠子,無須擔心……”
玉海花懶得理會苦頭陀啰里啰嗦的解釋,一揚右手,指尖瞬間冒出五道金光,再次叱道:退後!”
苦頭陀無奈地連退三步。
玉海花揚起的手臂卻不放下,纖纖玉指輪動如花瓣舒展,指尖金光閃爍。
取出神息后,老老實實站立大坑隆起邊沿的楚神棍被兩位修士無視。有趣地左看看右看看,總感覺和尚不老實,要搞事。
禿驢分明想得到神息,想得要命。越是放低身段言語誠懇,拖拖拉拉搞驗證,就越有問題。他剛才前進三步后微微側轉身子,再退回去時人就沒呆在原地了,有古怪。不過,這樣並不能拉近同贗息之間的距離,到底想幹什麼呢?
去掉盒子后,光溜溜的贗息不受法力控制,攝不走。
除非……
楚凡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推敲了一陣后,自我解嘲地笑笑。
他能夠想到的,玉海花肯定也有防備,行不通。
何況那樣攝物比運用法力低效,速度相對遲緩。仙女姐姐來去如電,攻擊凌厲,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