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戰爭部長的囑託 下
喬伊對於威廉一世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情景,也是很有些措手不及。
今早出門的時候,喬伊說服皇儲妃,同意自己可以穿普魯士軍裝后,卻發現母親從未給自己做過這樣的服裝。最後還是自己的父親讓侍從,找出他小時候穿的普魯士軍裝給了喬伊,喬伊也萬萬沒想到自己穿上居然十分合身。
剛剛喬伊只是帶着一絲炫耀的念頭,想讓祖父看看自己穿上父親曾經的普魯士軍裝,是否合身。卻沒有想到老皇帝對自己普魯士軍裝的反應這麼大,喬伊當場愣住了。
當俾斯麥聽到老皇帝說出“阿爾布雷希特,是你么?”的時候,就知道老皇帝為什麼如此失態了。
阿爾布雷希特-馮-羅恩伯爵,普魯士元帥,德意志第二帝國的陸軍部長。早在1848年革命期間,他就和當時僅僅是普魯士親王的威廉一世結識,在日後著名的普魯士三駕馬車之中,他和威廉一世認識最早,相交最深。三駕馬車中的另外兩位,俾斯麥和老毛奇也都是他推薦給威廉一世的。
可以說羅恩伯爵不但是三駕馬車的建立者,也是威廉一世、俾斯麥和老毛奇三人之間,發生矛盾時最重要的調解人。但是在上個月二十三號,這位歷史上,德意志第二帝國開國三傑中最重要的一位,離開了他所摯愛的德意志。
歷史上,在1879年羅恩伯爵離世之後,每當俾斯麥跟老皇帝鬧完脾氣,因為無人在皇帝與宰相間周旋調解,導致俾斯麥幾次意氣用事,使自己對德俄、德奧、德英、德法之間的外交關係,出現了判斷偏差。可以說自1879年之後,老宰相的外交不再像之前那樣的犀利無敵了。
俾斯麥走到皇帝和喬伊的身邊,輕撫着皇帝肩膀,半跪着說道:“陛下,我們大家都會想念阿爾布雷希特的,希望您能節哀。”
“大家都會想念阿爾布雷希特?我看只有你不會!阿爾布雷希特在的時候,你還沒辦法這麼欺負我,現在阿爾布雷希特剛走,每件事上你都在欺負我!”威廉一世一邊說,一邊憤怒的甩開俾斯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俾斯麥一臉尷尬的放下手說道,“陛下,沒人敢欺負你。”
“沒有,你還說沒有!阿爾布雷希特在的時候,你、我、赫爾穆特怎麼跟阿爾布雷希特商量德俄關係的,我們都確認聯俄是德國外交關係的基石,可是你卻要跟奧地利簽什麼對俄合約,這是在逼着我,要放棄這個基石!當年普奧戰爭你就站在奧地利人一邊!現在也是!你知道亞歷山大二世跟我寫信說什麼嘛!你就是...你就是...”老皇帝在急切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而繼續嚎啕大哭。
“普俄關係,外交基石,跟奧地利簽對付俄國人的合約。”這幾個詞在喬伊的腦海中閃過,“對了!1878年俾斯麥為了力挺奧匈帝國爭奪巴爾幹地區,不但搞出柏林合約來壓迫俄國人,甚至不惜提高關稅,以阻止俄羅斯最主要的外貿商品,農產品的對德出口,希望壓迫俄國人,好讓他們吐出嘴裏的巴爾幹利益。”
“俾斯麥提高關稅的本意是想壓俄國人低頭,結果卻是法國人通過給俄國借錢,讓俄國人渡過難關,法國人不但搞好了法俄關係,而且最終還為法俄同盟奠定了基礎。”喬伊按照自己前世的歷史觀,對俾斯麥宰相做出了自己最初的評價。
“宰相大人果然是開始出昏招了,居然還準備跟奧地利人綁在一起,要知道在歷史上,奧地利人可是連續坑了兩次德國呀....”喬伊看了看皇帝和宰相,想說點什麼...
可是喬伊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從插嘴。如果批評宰相大人短視,站在未來人的角度巴拉巴拉一番,對德國未來外交走勢的分析,對着俾斯麥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先不說這種行為是不是作死,就說德國這麼一個無論是歷史上,還是現實中都十分尊重學識和權威的國家,一個11歲從未接觸過外交的德國孩子,讓他去質疑並挑戰一個快64歲,且在歐洲擁有巨大聲望的,老外交家的外交決斷。
在旁人看來這孩子不是有勇氣而是十足的弱智,旁人也只會在歷史上留下,這個小孩狂妄無人不識禮數的評價。至於這個孩子說過什麼,說的對不對?抱歉,歷史可不會記載這些,歷史記載的只是成年人的最終評價,畢竟這個社會是屬於成年人遊戲規則的社會,而外交更是成年人遊戲中的皇冠。
喬伊覺得自己,既然說不出什麼,那麼總要做點什麼,一個老人在自己面前淚水漣漣,總是讓人心中不安。一個人善良行事,一定會有什麼回報善良的。
喬伊掏出自己的手絹,一邊為老皇帝擦拭滿臉的淚水,一邊說道:“對不起,皇帝爺爺,我不知道我這身服裝讓您想起羅恩爺爺,我忘記了爸爸曾經是羅恩爺爺最喜歡的學生了,真的對不起。”
“是的,阿爾布雷希特最喜歡你的父親了,他一直以你父親為榮,在臨終前還提起了他....”威廉一世一愣,突然想起最後一次,自己探望臨終前羅恩伯爵時的情景。
在羅恩伯爵讓其他人退下后,羅恩伯爵對着病床前老皇帝的說出了自己最後的政治遺囑,“能力越強脾氣越大,奧托就是這樣的人,他天才的外交手腕,是這艘德意志巨輪在密滿暗礁的大海中,唯一安全航行的保障。皇帝陛下,您做為這艘巨輪的掌舵人,必須無條件的相信自己的領航員。奧托也是一個視榮譽為生命的人,如果違背他的意志,很容易被他視為對自己榮譽的挑戰,您是知道他那好鬥的脾氣,還請您多忍耐。”
“以後我不在了,陛下,您在奧托的眼皮底下做皇帝,可不會是件輕鬆的差事。我要走了,真希望可以有人能幫助陛下您。腓特烈皇儲是我這生最好的學生,我一直以他為榮。陛下,當年在薩克森歸屬的問題上,其實是您的兒子最終說服了奧托,不是我。腓特烈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也是陛下您唯一兒子,其實他們夫妻一直主張的工業化和貿易自由化,我看對德意志也未必是件壞事。最後我真誠的希望陛下能給腓特烈皇儲,您的兒子一個機會。”
羅恩伯爵的臨終遺言,老皇帝是真的聽了進去。這之後威廉一世一直希望能找個機會,讓自己的兒子向自己服軟,給自己個台階下,然後他就可以用皇儲已經服軟的借口,將皇儲從博物館館長的位置調開,好給自己兒子任命一個更重要的位置。
其實喬伊去哪裏上學的爭執,也是老皇帝為創造一個借口而故意引起的。只是沒想到老皇帝的一番心機,在有心人攪和下,最終被皇儲夫婦誤解。才導致為了讓喬伊去哪裏上學而爭吵,最終把皇宮搞得雞飛狗跳一地雞毛,氣的老皇帝收起讓皇儲出山的打算。
今天喬伊大病初癒就來看自己,已經讓老皇帝很開心了,再加上喬伊穿着普魯士軍服要上完全中學,老皇帝更加心花怒放,直接將喬伊的行為理解為皇儲夫妻變相服軟了。最後看着極其貌似皇儲童年模樣的喬伊而觸景生情,加上剛剛跟俾斯麥為了聯俄還是聯奧的激烈爭吵,再回想到羅恩伯爵的臨終遺言,這時老皇帝的唯一的一個想法就是,“老子這就讓兒子來幫忙,看你這個興奧森的強盜騎士再敢欺負我!”
俾斯麥看看喬伊,再看看收住眼淚不再哭泣的皇帝,心中一凜,“我往常把陛下弄哭了之後,要像哄任性的女人一樣,才能讓陛下不再哭泣,可今天陛下,怎麼自己就能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