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46(2)
趙勤奮過去看紫雪日報,喜歡看四版的法制新聞,那一陣兒卻格外留心二版的要聞,尤其喜歡看二版刊登的縣級幹部任職公示。按照《黨政領導幹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的規定,幹部提拔之前都要在報紙和電視上公示。公示的內容一般是這樣:某某,男(或女),某某省某某縣人,某某年某某月出生,某某年入黨,某某年某某月參加工作,現任某某職務,擬任某某職務。趙勤奮向許小嬌和吳小嬌誇口,他只要看兩遍,就能將某個擬提拔對象的這麼多“某某”分毫不差地複述出來。許小嬌和吳小嬌表示不相信。趙勤奮就將那張刊登有“縣級幹部任職公示”的紫雪日報塞給許小嬌,讓許小嬌任意挑一個名字考他。許小嬌低頭看了一會兒報紙,說出一個名字。趙勤奮果然像小學生背誦課文一樣,閉着眼睛將那一溜兒“某某”分毫不差地“背誦”了出來。“背誦”到最後一句,吳小嬌在旁邊笑着打斷了他:“最後一句背錯了吧?怎麼會是現任紫雪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擬任紫雪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呢?若是公示徐有福,總不能寫做現任某某局副局長,擬任某某局副局長吧?這不等於任命徐有福為徐有福,任命趙勤奮為趙勤奮嗎?”
吳小嬌說這一串兒話時,趙勤奮一直微笑着看着她,直到吳小嬌得意地將這一溜兒話兒說完,他才不慌不忙地說:“沒有錯!我還沒背誦完呢,你就像三峽截流那樣將我的話截斷了,最後還有幾個字呢——‘括號:正縣級’——這才完了!”
吳小嬌不相信地湊過去看許小嬌手中的報紙,趙勤奮果然沒有錯,白紙黑字果然寫的是“現任紫雪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擬任紫雪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正縣級)。”吳小嬌一邊看一邊嘴裏嘀咕:“真奇了!將一個副院長提拔成副院長!”趙勤奮接上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個副院長原來是副縣級副院長,現在提拔成正縣級副院長了嘛!”
接着趙勤奮又讓吳小嬌再挑一個人考他。吳小嬌也看着報紙說出一個名字。趙勤奮又將那一溜兒“某某”絲毫不差地“背誦”了出來。背誦到“現任”和“擬任”,幾個人又將腦袋湊在那張報紙上議論了一番。這個人是“現任紫雪市政府機要局副局長(正科級),擬任紫雪市政府機要局副縣級機要員。”許小嬌說:“這個比副院長任命為副院長還有趣——副局長任命為機要員——搞不清楚哪個大哪個小了!”趙勤奮此時接着許小嬌的話茬有點神往地說,啥時候能發這樣一個文件:徐有福,現任紫雪市某某局副局長,擬任紫雪市某某局科長——這樣科長不就比局長官大了——那咱們幾個提拔時就不用公示了!
許小嬌和吳小嬌輪番出陣都沒有“考”倒趙勤奮,趙勤奮越發得意了。他甚至向許吳吹噓說,他的記憶力和十六國時期的苻融都有一比——“耳聞則誦,過目不忘!”
就像趙勤奮喜歡研究以至於“背誦”紫雪日報刊登的縣級幹部任職公示一樣,許小嬌和吳小嬌也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喜歡玩款式新穎的手機,而且喜歡換手機號。這天倆人剛買了一款能拍照的新手機,並分別換了手機號。倆蹄子拿着亮光閃閃的新手機在辦公室對趙勤奮說,你不是自比苻融嗎?上次我們領教了你“過目不忘”的本領,今天再領教一下你能否“耳聞則誦”——我們只將我倆的新手機號告訴你一遍,你不準往本上記,明天早上你給我倆打電話或者發短訊,看你到時候還能不能記得!趙勤奮將許小嬌與吳小嬌的新手機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大大咧咧地說,那還不是小菜一碟!你倆只說一遍,我保證就儲存在“電腦”里了。趙勤奮說出“電腦”二字時,還將自己的腦袋拍了一下,彷彿他那個保齡球一般圓溜溜的腦袋真是一台電腦似的。許小嬌與吳小嬌就將新手機號說了一遍。趙勤奮閉着眼睛默記了兩遍,便睜開眼說,記住了。許小嬌笑着說,現在記住了,一會兒就忘記了。就像字典上某一個似是而非的字的讀音,翻字典時覺得記住了,字典一合上就又忘記了。吳小嬌也說:就是就是,有一個字我至少記了八遍,最後還是忘記了,用時還得翻字典。趙勤奮說,那是你們,我可不是這樣!何況是你倆的手機號,我就是將徐局長的手機號忘記了,也忘不了你倆的手機號。就像我即使有一天調離了咱們局,將所有的人忘完了,也不會忘記你倆一樣。我就是臨死的那一天,也不會忘記你倆——哪怕是像苻融那樣在淝水之戰中被殺,到了九泉之下做了鬼也不可能忘記你倆,還要纏着給你倆發短訊!
那天幾個人這樣胡諞時,是下午剛上班,一下午許小嬌與吳小嬌輪流盯着趙勤奮,不准他離開辦公室一步,怕他把她倆的手機號趁她們不注意偷偷寫在小本上。直到六點下班時,才將羈押了一下午的趙勤奮釋放。幾個人臨出門時許小嬌問趙勤奮:趙勤奮你說我的手機號是多少?吳小嬌也問:趙勤奮你說我的手機號是多少?趙勤奮說:我當然記得,到明天也記得,我說過到死也記得。明天一上班給你倆每人發一個短訊,不過你們可不能生氣,因為我很有可能給你們發兩個“黃段”,而且也許是很“黃”的那種。
那段時間市裏的幹部互相發短訊成風。本部門同事之間互相發,與外部門相識的人互相發,同學之間互相發,朋友之間互相發,夫妻之間互相發,情人之間互相發,小姐之間互相發,嫖客之間互相發,小姐給嫖客發,嫖客給小姐發——互相通過短訊約定“談戀愛”的時間地點,甚至連具體價錢也通過短訊傳遞,是漲盤還是跌盤?這樣見面后就無須用嘴說出多少錢了,以免雙方因“取費標準”不一而尷尬,甚至發生爭執,就像牲**易市場農民的袖統一樣。比袖統其實更“先進”了一步——袖統里雙方的手指還得捏在一起,而現在卻只需捏着自己的手機撥幾個號碼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