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偷窺(1)

入夜後的偷窺(1)

中國的婚禮是一長串的禮儀,讀起來冗長無味,要經受這些禮儀肯定也是冗長無味的。婚禮的最主要部分就是,在新娘到達新郎的家之後,他們倆會坐下來,一起喝一杯酒,他們的兩個酒杯是用紅絲帶連在一起的,並且還要在喝酒的時候互換酒杯。還有喝茶和重複吃各種食品的禮儀。最重要的一點是新郎和新娘要在一起拜天地,而妾或妃子是從來也不會跟新郎一起拜天地的。新郎新娘還要一起拜祖宗。大擺酒席和跟親戚家的互相拜訪要持續許多天。皇帝的婚禮在細節上幾乎跟普通的婚禮相同,只是在一兩個地方有所區別,這主要是由於客人的官銜和地位所造成的。

要了解北京和中國的婚禮,最好讓我來描述一下人們是怎麼試圖偷看新娘婚禮行列的。據說這個婚禮行列要在午夜時分離開公主府,這樣就可在凌晨兩點之前到達宮內,因為過了兩點進宮,就會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有關婚禮的一切都是根據吉利或不吉利的概念來進行安排的。在結婚之前要對新郎新娘的八字仔細地研究;等一切準備完畢之後,就要挑選一個黃道吉日。於是一個精通此道的占星術士便成為所有婚禮中最重要的人物,在這次皇帝的婚禮中自然也不例外。結果新娘的婚禮行列是在晚上十一點,或十一點之後某個時間,從公主府出發的。我們這些人在晚上十點左右來到了預定地點。我們一行共有四人,包括一位女士、一個急於想看新娘花轎的小姑娘,以及作為我們嚮導的一位中國老太太。這個店鋪是一個簡陋而骯髒的鴉片館。這種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狀態正是我們安全的希望所在。

這個鴉片館位於一條狹窄街道的街角,並在這條街上有一個後門,可以不經過在通向那條婚禮行列所要經過的大街的街口處所建的柵欄就可以走到街上。雖然如此,但我們對於它離柵欄那麼近仍然感到有些擔心。然後我們來到了這個地方,悄悄地進入了那個鴉片館,沒有被人看見。我看到那兒已經有了很多人,但他們都很友善,而且對於領我來的那位喜歡冒險的女士十分忠誠。我們來到了鴉片館的後院,因為在前面還有許多正在抽鴉片的顧客。當我們用小茶杯喝茶的時候,不時地可以看到那些鴉片鬼從後門出去。最後我們被帶到了鴉片館的前面。在我們穿過後面房間的時候,那兒有兩三個人平躺在席子上,正忙於抽那可以鎮定神經的鴉片。他們對我們連看都不看一眼。我們來到了前面那個幽暗的房間裏。那兒的窗戶是由糊在木製窗格上薄薄的一層窗紙所組成的,我們用手指在窗紙上戳一個洞,就可以從裏面向外窺看,而且只要有月光的話,就能夠看清楚外面的一切。

街上零零落落地掛着照明的燈籠。有一些八旗兵或營兵勇——他們的服裝幾乎相同——零零落落地站在街上,由於所有的店鋪都已經關門,所以街上顯得空曠而凄涼。這令我想起了鎮壓巴黎公社起義期間,巴黎街頭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街上除了士兵空無一人的情景。大街中央新修築的那條路當天上午剛撒過了一層新的黃沙,使它看上去能有表示皇室的色彩。在我們與這個嚴密把守的大街之間只隔着一層薄薄的窗紙,況且在這張窗紙上還有些洞,這令我着實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我們可以聽到街上正在執勤的兵勇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其中有些兵勇就坐在我們的窗戶下面。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來保持寂靜,要說話只是用微弱的吐氣聲來進行耳語。可是令我們大驚失色的是看見有一位八旗兵來到了鴉片館門口,並推開門走了進來,他進門時衣服碰到了我的身體。他目不斜視地徑直向後面房間走去。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這些兵勇白天已經在街上站崗多時,沒有時間來抽那些他們已經習以為常的鴉片,都已經壓抑不住他們的鴉片癮了。一看到這個鴉片館,就不顧一切地沖了進來。鴉片館裏的人解釋說,即使他偶爾發現我們在那兒,也不會去報告的,因為他在執勤時進鴉片館來抽鴉片是犯法的,他絕不會冒泄露自己的危險去舉報我們。結果果然如他們所說,其他兵勇們在那天晚上也曾進來抽鴉片,但在進出大門時似乎都低着頭,經過我們身邊時都不想看見我們,或是被我們所看見。那些兵勇們對於這個鴉片館十分熟悉,因為有許多兵勇前來光顧。當一位官員帶着騎兵前來巡視街道情況時,他問我們窗前的那些兵勇,他們有沒有阻止人們向街上窺視?當那些兵勇大聲回答說沒人“膽敢如此放肆”時,屋裏的人全都啞然失笑。

後來,騎兵們來得越來越頻繁,人數也越來越多;最後,到了快要十二點的時候,新娘婚禮行列先頭部分終於出現在大街上。那些白馬、旌旗、高高的華蓋和扇子在幽暗的光線照耀下,顯得慘白和鬼影憧憧,因為月亮躲到了雲層的後面,似乎它已經聽說了不許窺視的禁令。儘管如此,那“驚鴻一瞥”也足以撼人心魄。婚禮行列並不算太長,然而那些服裝和傢具堪稱精美絕倫。

首先是一位騎在馬背上的親王,緊接着是四十八匹帶有黃色韁繩的白馬,牽馬的人都穿着猩紅色的長袍;那些身穿猩紅色長袍的鼓樂手們沒有吹奏他們的樂器;三十二面旌旗和四十八面扇子(巨大的圓形扇);兩頂黑色的華蓋;兩個白色的假人、六個黃色的假人、六個紅色的假人、兩個藍色的假人、兩個用刺繡錦緞做成的黃色假人和192盞燈籠(所有這些東西都是由身穿猩紅色長袍的人舉在手中);在馬上的恭親王顯得英俊瀟洒,他身旁有一個四杠大轎;這個轎子呈金色和黃色,由十六個身穿猩紅色長袍的轎夫抬在肩上,另有十六名轎夫手持杠棒,走在轎子的旁邊,隨時準備替換正在抬轎的那些轎夫(在這個轎子裏顯然坐着皇妃)。大約有一百名官員穿着他們的朝服,騎馬跟在這個轎子的後面;另有兩百名左右的官員徒步行走在婚禮行列之中。婚禮行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兩百盞裝飾有雙喜字樣的紅燈籠。然後是舉着的金匾,後面跟着華蓋和新娘花轎,在這個轎子裏坐的是皇后。新娘花轎的旁邊有一個手持焚香的人。此人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一個滑稽的角色,即給新娘逗樂,使其不至於過於悲傷的人—然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花轎沒有任何的窗口,而且坐在裏面的新娘也是矇著頭的。原來這是一位天文學家,或者說是占星術士,因為他的官銜是“欽天監監正”。他手中的焚香上刻有標記,以表明時間的流逝。無疑他是在計算婚禮行列的前進速度,以便能在一個預先計算好的“吉時”到達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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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眼中的近代中國:晚清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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