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老實點,別動來動去
是夜,空氣中瀰漫著絲絲涼氣,攪動着樹葉刷刷作響,不知為何,今天的環城公路上這條線的路燈竟然故障,使得前方一片漆黑。
高檔的越野車平緩地行駛在公路上,長長地遠光燈投射出兩束強勁的光直接將這夜色捅出了兩個光洞,顧千帆正靠着後座假寐來試圖緩解自己的疲勞,車廂內大提琴醇厚的弦聲悠悠傳到耳畔,讓他緊繃的情緒得到一絲絲的緩解。
他足足花了三日,不眠不休才將即將上市的新型香水的緊急問題解決好,若不是他本就睡眠少,精力足,否則此刻早就在醫院掛着水而不是在去青城山照舊休養的路上。
只是忽地,一聲尖銳的響聲劃破寂靜的夜,車子突然剎住,車內的兩人齊齊往前傾,顧千帆一把就扶住了前面的靠椅,他刷地睜開雙眼,臉上沒有一絲慌亂。
“老闆,有人。”鍾齊的語氣有些凝重,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點,出現一個攔車的人,十之八九不是什麼好事,他將車子倒退幾步,本意是想離這人遠點,可是沒想到車前面的人根本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直衝沖地衝著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
“老……板,是個女人。”鍾齊有些難以置信,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地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早前他就聽說,去青城山的這條必經之路是出過不少事的,雖然鬼神之說他不信,但是在這個氣氛下,他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涼意。
顧千帆並沒有看見直接看見人,只見一個身影閃過。
微微放下一點車窗,打開車內的燈光,鍾齊還是硬着頭皮打算去問問情況,可是對方只是透着縫瞟了他一眼,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落下,就直接奔到了後座。
“救我!”聲音很輕,輕的顧千帆幾乎聽不見,但是他側頭抬眼就對上一雙不屈的眼神,沒有激烈的拍打,也沒有強烈的焦灼,沒有哭聲哀求,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嘴唇微動,顧千帆心領神會。
隔着黑色的玻璃,那雙明亮的眼睛,它好似一股來勢洶洶的漩渦,勢必要把他席捲而去,狂熱而又倔強,直搗顧千帆的內心,讓他無從拒絕。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讓他直接挪到了旁邊打開了車門。
洛洛二話不說迅速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開車。”顧千帆一聲令下,車子一改剛才的慢速,直接加速往前駛去。
越野車後排空間很大,即使多了一個人,也不覺得擁擠,只是氣氛有些難以言說的微妙。
鍾齊一心開着車,顧千帆則是繼續靠在後背上假寐,好像絲毫沒有被剛才的插曲所影響。
洛洛坐在旁邊,像個束起刺的刺蝟,她神經緊繃地偷偷盯着顧千帆,生怕自己剛逃出來狼窩又掉進虎穴。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炙熱,燒到了顧千帆額感知,他微微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一點,“上了車,才想起來做無謂的危險程度評估,晚咯……”
拖着長長的尾音,顧千帆故意撩撥起這種緊張的氣氛,讓洛洛變得更加警惕,而他自己則是換了個姿勢,將雙臂墊在腦後,繼續假寐。
沒過一會兒,顧千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眸光投向了旁邊的女孩子,微弱的燈光下,只見她面色煞白,兩鬢頭髮已被汗水打濕,緊緊地貼着額頭,一隻手緊緊握住門鎖,彷彿在做着發現勢頭不對就跳車打算,顧千帆眉頭微擰,引起他注意的不是眼前這倔強的人,而是這內越來越濃烈的香氣。
這香氣既似梔子花的淡雅,又似玫瑰的濃烈,還帶着一些薄荷的清涼,中間還摻雜着一些他辨別不清的氣味,聞着讓他緊繃的神經莫名其妙變得舒緩起來,渾身通暢,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看來,他好像撿到寶了!
見洛洛臉上的傷痕還在密密麻麻滲着血,顧千帆心中閃過一絲的不快,但也只是雙唇輕啟,道:“車都上了,你也跑不了,我若是豺狼虎豹,你就是再怎麼防備也沒用,我若是你,就趁着這間隙休息休息,養養神。”
話一說完,就見洛洛蹦着的氣息突然有了一絲絲的鬆動,她扭頭看着假寐的顧千帆,“謝謝你。”
聲音很低,沙啞而又乾澀,聽起來就好像被人毒過壞了的聲帶一樣粗糙,顧千帆睜眼,順手從右側掏出一瓶水遞了過去。
洛洛接過水,遲疑了片刻還是喝了,就像顧千帆說的那樣,此刻她逃也逃不了,既然上天註定讓她上了這車,被這人搭救,那就賭一把,是生是死,擔心掙扎也無用。
不知道是緊繃的神經得到了信號開始緩解的緣故還是自己想開的緣故,微微放輕鬆的洛洛感覺自己渾身像是被車攆過一樣,尤其是腳踝處傳來的尖銳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經,讓她一顆心發慌地亂跳,眼皮受不住地往下耷拉,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隔一會便使足了勁往自己大腿上一擰,她猛地又睜開雙眼。
反反覆復多次,顧千帆是看得一清二楚,這般犟的女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
約莫半個小時后,車子停下,顧千帆率先下了車,洛洛跟着也下了車,但是因為沒控制好站穩的力度,再加上腳傷整個人當場就倒在了地上,顧千帆轉過車身就看見洛洛用力地想要站起來。
思忖片刻,他彎腰將人橫抱了起來。
懷裏的人不斷掙扎,讓他有些費勁兒,“別亂動,這接下來就是山路,就你這幅模樣,天亮了你也上不去,你若是想要你這隻腳,或者珍惜你這條命,就老實點。”
洛洛心中憤憤不平,她沒說她要上山,正準備說些什麼,又見顧千帆出了聲,“這荒郊野外,山林里,蛇蟲螞蟻多,方圓三里沒個人,你要是想自己離開,說一聲,我立馬把你放下,省得也浪費精力。”
幾句話,便打消了洛洛心中的念頭。
就算她任性地離開了,她可能還沒出這座山,就不知道暈倒在哪個角落裏,再被什麼飛禽鳥獸吃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順着他的意。
一旁照明的鐘齊聽顧千帆這話,腹誹不已,這青城山山上就有一戶人家,什麼方圓三里沒個人,他老闆說起慌來也是厲害,臉不紅心不跳,搞得跟真的似的。
一路上,顧千帆沒有說一句話,但是洛洛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比上山之前有些許的凝重,她多次掙扎着要自己走,卻被顧千帆直接忽略。
強忍着要暈睡過去的衝動,洛洛堅持到了顧千帆停下來。
可是她還是沒能堅持住一直保持清醒,當顧千帆把她放下,看着那帶着亮光的屋子,她整個人彷彿被抽幹了力氣一樣不受控制地倒了過去。
等她再次驚醒時,發現自己正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房間不算寬闊,擺設簡潔而又一目了然,沒有什麼複雜的裝飾,靠着門口的牆上掛着一件淺灰色的薄衫外套,順着掛鈎往右看,是一張雙人沙發,沙發上放着兩個圓圓地草編墊子,正好對稱擺放,沙發旁邊一個圓木樁的茶几,正對着窗戶,茶几上方還有一個紫砂茶盤,茶盤上有六隻紫砂茶杯,五隻整齊地扣放在茶盤裏,還有一隻則是冒着裊裊香氣被擱置在茶几上,有些許茶香隨着清風鑽進了洛洛的鼻腔,讓她剛才因為噩夢而產生的心悸稍微緩和了幾分。
夢中的情景無法控制地在她的腦海了再次翻湧而來,讓洛洛的心跳又猛地加速,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試圖按下這令她恐懼的夢,微微喘息了幾下,思緒迴轉,在這空檔里,昨夜的事情已經將夢魘擠出了腦海,跟放電影似的在腦海里回放。
她被救了!
意識到這點,洛洛慌神了瞬間,可是緊接着卻是比先前更緊張的焦灼。
她看着自己已經被換掉的衣物,冒出了冷汗。
那衣服里有比她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環掃了一圈,洛洛並沒有看見自己昨天的衣服,這下她忍不住了,掀起被子就意欲下床,只是右腳掌剛落地的瞬間,傳來鑽心的疼痛,讓她眉頭緊蹙,但是這點痛好像算不了什麼,她立馬撐着身子強迫自己站立了起來,剛起身,她的額頭已經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強忍着不適,洛洛開始抬腳往前走。
只是腳步還未抬起,洛洛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電光火石之間,她身子被顧千帆一帶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半轉栽進了他的懷抱。
淡淡的茶香從顧千帆的身上直接鑽進了洛洛的鼻腔,毫無阻擋地就到達了她的心窩,撞擊着心頭的弦,心弦微微一動,她眸光流轉,定格在了一張臉上,眉似遠遠山,眼睛裏一汪藏着深潭清泉,左眼角下的一顆淚痣,醞釀著說不出道不明的萬盞風情。
洛洛雙手撐在顧千帆的胸膛,仰着頭,正巧和顧千帆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這雙眼睛,她認得。
確切地說,是這個眼神她認得,
正是那個昨夜救了她的人,原本她也只是拚死一搏,賭得正是那個時間點那輛豪車和隔着玻璃的那一對視。
現在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趁着洛洛還未回神之際,顧千帆打橫一抱就把人抱了起來,而洛洛則是條件反射一手從背後攀住了顧千帆的肩膀,一手抓住了顧千帆的衣服,這樣用力一扯,洛洛一眼就看見顧千帆的胸肌,讓她臉刷地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
顧千帆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讓洛洛能靠着床頭,而後扯過薄被蓋住了洛洛的身體。
“洛小姐腳踝扭傷,傷好之前還是盡量不要下地走動。”
淡然的聲音傳入洛洛耳畔,聽不出是關心還是警告,就好像一杯剛好適合空氣溫度的水,不冷不熱。
可洛洛的心裏卻敲起了警鐘,連帶着看向顧千帆的眼神都帶着些許警惕,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剛才關於“賭贏”的判斷是否正確,“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為什麼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