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月下斷腸人
師夢煙獨自一個坐在帳篷里，輕輕的拭去眼中的淚水。她為徐默吟的離世而傷心，更為此時沉浸在傷痛中的軒轅灝傷心。
這時候，軒轅灝提着一個木桶走了進來，那臉上微微的發紅，應該是剛才的酒勁還沒有散去。
師夢煙瞟了他一眼，把頭扭到另一邊去，故意不去看他，還冷冷的說道“你來幹什麼，還不繼續去喝酒啊！”
軒轅灝聽着她諷刺的話，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把木桶放在師夢煙的腳邊，蹲在地上輕輕的握着師夢煙的小腿，把她的靴子脫了下來。
“你幹嘛啊！”師夢煙掙扎了幾下，不解的問道。
“洗腳睡覺...”軒轅灝抬頭看了她一眼，握着師夢煙的腳踝把她的一雙玉足放在桶里。
師夢煙被他弄的臉色通紅，扭捏的說道“哪有你這樣的啊，人家罵了你，你還巴巴地像個奴才一樣給人家洗腳...”
師夢煙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裏卻是樂開了花。鎮國世子軒轅灝蹲在地上給她洗腳，這要是傳出去，得嫉妒死多少花痴少女啊！
即使是梁夢辰那麼喜歡楓兒，也從來沒給她洗過腳，軒轅灝這個木頭在這方面居然比梁夢辰還放得開。
“你是第一個敢這麼罵我的人，煙兒”軒轅灝面無表情的說著，從他懂事以來就沒人敢這麼和他說話，還敢揪他耳朵！
師夢煙撇了撇嘴，兩隻小手捧着他英俊的臉，輕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感覺榮幸萬分呢，請問天下無雙的鎮國世子，您準備把我怎麼樣啊？”
那笑容總有些危險的意思，軒轅灝見了也沒說什麼，只是低下頭去，用手捧起一下子水，撩在師夢煙潔白細膩的腳丫子上。
“煙兒，你知道嗎，默吟對我的意義非常重大，他是我的兄弟啊！”軒轅灝一邊給師夢煙洗腳，一邊輕輕的說道。
師夢煙正在攏頭髮的手頓了一下，回想着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雖然是憤怒的言辭，但是讓別人聽起來，就好像是師夢煙在侮辱軒轅灝和徐默吟之間的情義似的。
一時間，師夢煙也低下了頭去，滿懷愧疚的對軒轅灝說道“灝，我剛才的話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煙兒，你不要有什麼心裏負擔。”軒轅灝抬頭看着她，嘴角微微的勾起，露出一抹暖心的笑容。
軒轅灝將師夢煙的腳輕輕的從水桶里拿出來，用自己的下裳將她腳上的水滴擦乾，然後放在床上。
軒轅灝坐在師夢煙的身邊，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裏，師夢煙將自己的兩條胳膊環抱在軒轅灝的腰間，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着。
一時間，帳篷里變得非常安靜。軒轅灝心裏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良久，軒轅灝突然笑了，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師夢煙。
“怎麼了？”師夢煙不解的問道。
“煙兒，你的胸好平啊...”
軒轅灝這句話讓師夢煙突然非常想打死他，陰沉着臉對着軒轅灝就是一腳，直接將他踹在了地上，咬牙切齒的說道“軒轅灝，誰胸大你找誰去！”
這個缺貨，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禁忌嗎？
不過軒轅灝也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根本不是有意刺激師夢煙的，所以這一腳挨的有點冤枉了。
看着師夢煙俏臉氣的通紅，軒轅灝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重新坐在了她的身邊賠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煙兒，你可別多心啊！”
說著，一雙大手抵在師夢煙的肩膀上。
師夢煙扭動了幾下身子，發現自己逃不出軒轅灝的禁錮，索性就回過頭去準備發脾氣。
沒想到她剛剛一回頭就感覺嘴唇微微的被什麼給抵住了，軒轅灝英武的臉龐在她眼前無限的放大，那眼睛裏的笑意就好像春日的陽光，師夢煙的心裏瞬間冰雪消融，陰霾盡散。
時至凌晨，蕭然依舊抱着徐默吟的骨灰坐在外面，如果可以他真想用自己的命去換回徐默吟。
“小弟，你讓哥哥我痛斷心腸啊！”
“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我們就不能消除心中的隔閡呢？這麼多年來，我為什麼就不能代替父親向你說聲抱歉呢？”
“小弟，我好後悔，真的..真的好後悔！”
蕭瑟的秋風中，只有蕭然充滿了歉疚和後悔的話語悠悠回蕩着...
軒轅灝摟着師夢煙在帳篷里，回想着徐默吟的留書，他現在身邊已經沒有了謀士，雖然戰風霆有勇有謀，但是比起真正的謀臣還是差了太多了。
所以，軒轅灝一定要再請一個能夠為自己出謀劃策的人來，而這個人選，夢傾塵是當之無愧的！
徐默吟雖然不知道夢傾塵的事情，但是那銀針倒是提醒了他，所以他才會在遺書中向軒轅灝舉薦夢傾塵。
“煙兒，三天之後我們再去一次天涯海閣吧！”軒轅灝看了看跳動的燭火，輕聲說道。
師夢煙抬起頭來，看着軒轅灝的眼睛，然後又低下頭去，沉思着。
軒轅灝沒有得到師夢煙的回應，也不再說話。其實他也不願意這樣，徐默吟屍骨未寒他就急於尋找其他的能人，這事給人感覺多少有些無情無義。
但是，時間並不允許他有這些顧慮。現在已經是秋天了，一旦到了冬季，攻打平疆域將會變得更加艱難。所以，軒轅灝不得不這樣選擇。
“我相信戰大哥他們會理解你的，灝...”良久，師夢煙緊緊的握着軒轅灝的手，美眸中閃爍着睿智的光芒，出聲安慰着矛盾的軒轅灝。
“嗯...”軒轅灝點了點頭，沉吟下去。
師夢煙從他懷裏起來，把床鋪鋪好，然後蓋着被子躺在軒轅灝的身邊，就那樣看着他。
夜，凄清寂冷，軒轅灝眼眸微閉，陡然間他好像看見了前方有一人緩緩的朝他走來。
那人一身青色的長衫，披散着自己猶如錦緞一般的墨色長發，腰間繫着一縷流蘇，伴隨着微風吹來，輕輕搖曳。
那個人帶着微笑站在軒轅灝的對面，儒雅秀氣的臉上滿是風輕雲淡。身形頎長，容貌俊秀，眼眸湛然有神，蕭疏軒舉。
“默吟！”軒轅灝驚喜萬分，剛要跑過去將他一把抱住，卻見徐默吟的身影就好像是一縷輕煙一般消散在天地之間。
軒轅灝疑惑之際，一回頭，徐默吟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依舊是那一抹淡然的微笑，就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
“你個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們多傷心！”軒轅灝渾身顫抖着，對着他失聲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哥還一個人坐在外面傷心！”
徐默吟臉色一變，變得有些惆悵，看着軒轅灝悲慟的樣子，緩緩的搖了搖頭，用自己溫和的口氣說道“灝哥哥，你一定要把夢傾塵請出山來，只有這樣在日後的天下你才會有一席立足之地！”
軒轅灝淚流滿面，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徐默吟真真正正的叫他一聲哥哥，卻沒想到已是天人永隔！
“我什麼人都不要，我只要你回來！”軒轅灝看着徐默吟，大聲的嘶吼着。
在他心裏，誰也取代不了徐默吟的位置。即使夢傾塵有經天緯地之才，出鬼入神之計也不行！
“灝哥哥，原來你真的這麼呆啊！”徐默吟輕笑了兩聲，看着軒轅灝，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死了，人死怎麼能復生呢？”
“我...”軒轅灝語氣一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世子，默吟死得其所，不帶任何遺憾，所以你也不用為我傷心。”徐默吟坐在地上，靜靜的看着軒轅灝臉色的悲戚，又說道“不管發生了什麼，這條路你都要繼續走下去。我是不能再陪着你了，只能靠他了！”
他，當然是指夢傾塵了！
“默吟...”軒轅灝不舍的看着他，但是他也知道，此時的徐默吟不過是虛幻的罷了。
“哈哈，我的時間快到了，也該走了..”徐默吟搖了搖頭，將自己的鞋子脫了下來，赤着腳緩緩的走在地上。
“人生瀟洒廿五載，不負心中凌雲才。清風冷雲身邊過，腳踏青泥歸去來。”
悠悠詩韻中，徐默吟的身影漸漸的化作星光萬點，消失在天地之間。
軒轅灝顫抖的目光，緊盯着天空，良久...
軒轅灝自夢中醒來，看着外面依舊漆黑的天空，眼睛裏再一次流出了淚水。
他知道，這是徐默吟一縷英魂在和他做一個最後的告別。從此之後，他們兄弟之間只能是陰陽陌路，天人永隔！
軒轅灝披着衣服走出了帳篷，只見那火堆旁邊，蕭然正抱着徐默吟的骨灰，靜靜的坐着。
軒轅灝走過去，無聲的坐在了他的身邊。
“蕭然...”軒轅灝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蕭然猛然的轉過頭來，眼神中的凜然殺意讓軒轅灝不禁微微變色。自他和蕭然認識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蕭然如此濃重的殺意，一時間軒轅灝也愕然了。
那殺意，居然是朝着軒轅灝去的！
“四弟死了，世子下一步是不是要去天涯海閣請夢傾塵出山了？”蕭然看了一會兒軒轅灝，然後把頭轉到另一邊去，冷冷的說道。
軒轅灝愣了一下，堅定的目光看着蕭然，只回應了一個字“是！”
蕭然目光通紅，咬着自己的嘴唇，渾身上下不停的顫抖着。他非常氣憤，更為徐默吟感到不公平。
徐默吟剛剛因為軒轅灝而殞命沙場，屍骨未寒，可是軒轅灝此時想的居然不是為徐默吟報仇，而是將夢傾塵請出山，這讓蕭然如何能接受的了？
就在軒轅灝目光的注視下，蕭然緩緩的站了起來，袍袖一樣，凜然的長劍瞬間握在手中，漆黑的夜裏，劍光映照着兩個人的眼神。
一者平靜，一者憤慨，各自蘊含著不同的心緒！
蕭然劍指軒轅灝，大聲的問道“你對得起四弟嗎？四弟屍骨未寒，你就想着重新招募謀士，你讓九泉之下的四弟有多寒心，你知道嗎？”
蕭然的聲音就好像是雷聲一般，將尚未休息的戰風霆等人全都吸引了過來。
“軒轅灝，我告訴你，夢傾塵來到戰場之日，就是你我兄弟割袍斷義之時！”蕭然說著，不再理會戰風霆等人心痛的目光更，捧起徐默吟的骨灰，緩緩的向大營之外走去。
“四弟！”蕭然仰頭對着天空大聲的一吼，震得四周鴉雀全都從林子裏飛起來“三哥帶你回家了！”
漆黑的夜裏，蕭然帶着無法對軒轅灝的諒解，以及徐默吟死亡的悲慟漸漸的消失在眾人的眼睛裏。
蕭然走了，帶着徐默吟的骨灰離開了大營。
戰風霆看着靜靜而立的軒轅灝，嘆息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世子，我們都理解你，四弟身亡軍中缺少出謀劃策的人，這...”
話說到了一半，戰風霆也不知道怎麼了，抽泣兩聲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進了帳篷。
自始至終，軒轅灝都沒有出聲，望着蕭然遠去的身影，他的心就好像被挖去了一樣，疼痛非常。
嗚咽的風聲在軒轅灝的耳邊傳響，良久，軒轅灝轉過身子，剛剛準備邁出腳步，身子就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搖搖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軒轅灝啊軒轅灝，其實你才是這世界上最無能的人啊！”軒轅灝自嘲的笑了，坐在地上狠狠地用自己的手捶着地面。
師夢煙跑了出來，將倒在地上的軒轅灝扶起來，看着他一臉悲戚的神色，師夢煙心疼極了。
果然，還是有人無法理解軒轅灝的做法。但是師夢煙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人會是蕭然！
“灝，蕭然只不過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你...”師夢煙拍拍他身上的塵土，輕聲地出聲安慰道。
軒轅灝搖了搖頭，示意師夢煙別再說下去了。他能理解蕭然，他和徐默吟之間的感情根本不是兄弟那麼簡單。
徐默吟和蕭然根本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這件事只有戰風霆和他還有徐默吟三個人知道。這麼多年來，兩個人彼此有說有笑，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彼此心中的那一層隔閡！
看着蕭然離去的那凄苦的神情，軒轅灝頓時感覺自己非常愧疚。
“兄弟，是我對不起你們啊！”